无题

林康

"楚晚宁，在你眼里只有薛蒙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对不对?!"踏仙君猛地抓起楚晚宁的手，往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贴，"楚晚宁，你怎么不干脆挖了我的心呢?"

楚晚宁的指尖颤抖着，然后在踏仙君的注视下，解开了自己的腰封。

踏仙君盯着楚晚宁肩上的齿痕，嘶哑道:"你又是为了薛蒙……薛蒙就那么好?"他怒吼着:"就连你写的那些"愿我如星君如月，丧夜流光相皎洁'都是给薛蒙写的吧，楚晚宁，你就那么喜欢他?"

他将楚晚宁按在软塌上，捏着他的下颚说道:"楚晚宁，你是我的人，你给我记清楚。"

楚晚宁主动，他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在摸到楚晚宁胸壁时动作微微凝顿。太瘦了，瘦到他甚至能看到楚晚宁肋间搏动的心尖。

其实刚被他圆禁的那两年，楚晚宁的身体还是康健的，至少他指腹触及的是薄薄的肌肉。后来，楚晚宁的身体越来越差，身形也消瘦下去，如今摸着都是硌人的骨骼。

楚晚宁早已认申般闭上双眼，手紧紧地攥着摒子，就连指节都泛着白。踏仙君知道楚晚宁害怕，这分明是极乐之事，楚晚宁却做旧不喜。踏仙君清楚绛由，只是他不愿多想，他一想心里就慌得厉害。

踏仙君莫名失了兴败，只捏着他的下题亲了又亲，最后找起衣服，"今天就到这儿，你自己.……好好歇着。"

指腹上还留着楚晚宁心尖搏动的触感，踏仙君向来随心所欲，他不喜欢那种感觉，便决计要给楚晚宁养养身体。既是要让楚晚宁养身体，他自然会对楚晚宁好些，让他可以安心休养。

他和楚晚宁说，只要他听话，他可以不去找薛蒙的麻烦。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好心给楚晚宁养身体，楚晚宁却是个不领情的。

他像是故意作对一样，踏仙君送来的每一样都吃，但是吃了就吐。煎好的补药送来，嘴上应着凉会儿就喝，转眼就倒了浇花。那花都不知被药泡死了多少，全靠他命人按时更换，楚晚宁却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随。

踏仙君每日听着下人的汇报，今日吃了多少吐了多少，又倒了多少死了多少，听得他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个不停，就连嘴里都因为着急上火而起了几个燎泡。

路仙君从巫山段搬进了红莲水榭。

楚晚宁吃饭霞猫一样，小口小口地吃着，没吃多少就放下筷子不想吃了。

路仙君看了眼楚晚宁面前的饭菜，只少了点边边，乍一看因没人吃过一样，他夹起一筷子青菜送到楚晚宁嘴边，楚晚宁抬眸看了他一眼，倒是听话地张开嘴吃下了这清凌凌的青菜。他食不知味地咀喝着，好久也不见咽下去，后来实在是受不住，弯腰将之前吃的都吐了出来。

踏仙君只觉得脑仁生疼，额角青筋暴跳，他都亲自来盯了，楚晚宁怎么还是这样。

"我实在没什么食欲，吃多了就犯恶心。"楚晚宁解释道。

踏仙君不听楚晚宁解释，这几日喝药也是嘴上应着，转眼就给倒了。

他惯会骗人。

六位医官整整齐齐排着队，一位一位的上前来给楚晚宁号脉，最后都说是胸胄虚弱，这才食欲不振、恶心呕吐。

踏仙君一听只觉得嘴里起的几个燎泡更疼了，他冷冷道:"都是因为你天天愉偷倒药。"

楚晚宁凤眸圆睁，似是没想到踏仙君全都知晓，他面上不显，只有发红的耳尖透露着他的窘态。

"今天开始，本座陪你一块喝。"

楚晚宁起初只以为踏仙君说的陪是指盯着他喝，没想到第二日却是送来了两碗药。

楚晚宁光是闻着就觉得嘴里全是苦味，心里想着踏仙君果然狠心，他不过倒了几次药，他每日的药就从一天一碗变成了一天两碗。

但踏仙君自己端起了一院，将另一碗端给了他。"你好端端的喝什么药?"楚晚宁问道。

踏仙君的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他回答道:"还不都是因为你，本座才让医官开了这清心败火的药。"然后他同楚晚宁碰了碰碗，说:"干了。"

路仙君喝得爽快，楚晚宁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他视死如归地盯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然后憋着气咬牙喝了下去。还没等他缓过苦劲开始呼吸，嘴里就被塞进了一块芝麻糖。

他错愕地看向踏仙君。

踏仙君有些不自在，递给他一个油纸包。油坻包里装满了芝麻糖，整整齐齐码了三排，做得很是精欢，大小也刚好能一口吃进。

踏仙君清了清噪子，说道:"本座亲手做的，一日最多吃三块，这是你七日的量，吃多了后面几天喝药都没糖吃。"

楚晚宁讷讷地皮了一声，然后又往嘴里赛了一块芝麻糖，赛得一侧脸颊鼓起一个小包。

踏仙君看着楚晚宁乖顺吃糖的模样竟觉得有些可爱，想着要是能捏一下他的脸颊就更好了。随即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古怪，晃晃脑袋试图将这个古怪的想法握弃出去，却是无果。后来实在没忍住，在楚晚宁嘴角亲了一口，指腹揉过柔软微凉的脸颊，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红莲水榭。

也不知从哪儿传出了消息，说踏仙君沉迷美色、色令智昏，竟是派了杀手来了红莲水榭。可能是想着抓走楚妃来要挟踏仙君，也可能是想趁着踏仙君不备，好取了他的性申。

能派来刺杀踏仙君的，自然是一等一的杀手。楚晚宁失了灵核后没从前敏锐，踏仙君在红莲水榭又向来是松懈的状态，他们谁也没发现，红莲水榭中已布满杀手。

楚晚宁背对着，对危险毫无察觉。若不是路仙君余光警见冷光一闪，下意识将楚晚宁拉至自己身后，那把剑怕是早就贯穿楚晚宁的心脏。

楚晚宁怔忡地站在踏仙君身后，一双凤眸满是愕然，他怎么也想不到，踏仙君会为他挡下那一剑。

杀手到底人数多，纵使踏仙君法力高深也受了些伤，楚晚宁自始至终被他护在身后，只有脸颊被满上了些许血液。

踏仙君伸手抹去楚晚宁侧脸上的血迹，平静道:"那些杀手被我下了水牢，他们使的招式和踏雪宫相差甚远，应该是阴山那边的。和薛蒙无关，你不用担心我会对薛蒙下手。"

楚晚宁摇摇头，只问道:“墨燃，你疼不疼?

其实踏仙君没伤很深，非要说最重的，也就是替楚晚宁挡的那一剑，那一剑是冲着楚晚宁心脏刺去的，他挡过去，只是刺中了他的肋间，休养半个月就能好上大半。只是楚晚宁问他疼不疼，言语问带有心疼的意味，踏仙君突然觉得，他伤得也挺重的。

"本座无事。"语罢他涨红着脸咳呛起来，咳着咳着，喂间便有血沫呛出。

踏仙君第一次见楚晚宁这么慌乱，红着眼尾替他上药包扎，指尖比平时还要凉上几分。踏仙君捉过楚晚宁冰凉的手，说道:"本座又死不了，你怕什么?再说，本座死了，对你没有坏处。"

楚晚宁直直地看向他，凤眸中带了些怒意，冷冰冰道:"嘴里要是淡了就多喝点汤药，少说些有的没的。"

踏仙君骤然被这个天天想方设法偷摸倒药的人救训要好好喝药，他还有些不习惯。不过他受个伤，楚晚宁喝药都不娇情了。他向来啫甜如命又极为怕苦，若不是踏仙君规定了每日只能吃三块芝麻糖，楚晚宁怕是会一口药一口糖，第一天就把油纸包里的芝麻糖吃空。

如今路仙君受伤，他每日喝药只吃一块，另外两块则是喂给了踏仙君。

起初踏仙君只是觉得高兴，后来渐渐品出些不同的味道来。楚晚宁哪是因为他受伤转了性子，楚晚宁这分明是在"报答”他，“报答"他替自己挡了剑。

意识到这点后踏仙君觉得心里头万分不痛快，他做的一切都是出自本心，是不需要楚晚宁报答的，楚晚宁这样做了，就好像他对楚晚宁一切的好都是有利可图。

他不喜欢藏着掖着，开口问道:"楚晚宁，多少年没人对你好过了?"

"什么?"楚晚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道。

踏仙君强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楚晚宁，一字一句地说道:"给你做芝麻糖，为你挡剑，都是因为我想这样做，是本座乐意，这都是不需要你报答的，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受着本座对你的好。"

多少年没人对他好了?

真正算，应该说哪些年有人对他好，对他毫无图谋的好。

楚晚宁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他的目光不敢落在踏仙君脸上，只是局促地盯着踏仙君的伤口。

踏仙君也没想立刻就让楚晚宁改过来，他只是想告诉楚晚宁，既然他决计要对他好，他便可以全心全意享受他的好。

他拉过楚晚宁，"陪本座睡一会。"

他喜欢睡觉时将楚晚宁搂进自己怀里，其实这样睡并不舒服，但只有凑到楚晚宁颈间嗅着他身上的草木香气他才能缓解心中的焦躁。待楚晚宁呼吸变得绵长后，他悄悄将手贴近肋骨的伤处，然后用力按压下去，直至伤口撕裂渗血。

只要他还伤着，他和楚晚宁就能这样岁月静好地过着。虽然不过是自欺欺人，但敌不过他乐意。

第二日楚晚宁看见踏仙君本已结痂的伤口再次破裂出血，没忍住拧起了眉，他狐疑地打量着踏仙君，"你昨夜做什么去了，怎么伤口又裂开了?"

踏仙君摸了摸鼻子，胡诌道:"昨夜你压到本座伤口了。"

楚晚宁的想法向来纯激惯了，他也知道自己睡相一直不好，压到踏仙君伤口倒也不奇怪，他眼里带了些愧疚，"那你怎么不叫醒我，或是把我推开。"

踏仙君尚未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楚晚宁会有句举措，他继续睁眼说瞎话，离南道:"你白日照顾本座辛苦了，晚上看你睡得安稳，不忍心叫醒你。"

楚晚宁欲言又止，最后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去厨房端来一碗汤药让踏仙君喝下。

踏仙君垂着眸子喝药，心里只觉得楚晚宁恼羞成怒了。

直到晚上，踏仙君才发现自己这谎扯过了。

楚晚宁收拾了一床被褥铺在了一旁的小榻上，摆明了是不和他一起睡了。

楚晚宁一本正经说道:"夜里我不安分，你又不喊醒我。为了避免你伤口再次崩裂，我们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路仙君理直气壮道:"可是本座抱你抱惯了，不抱着你睡本座睡不着，本座睡不好就影响伤口愈合。"

楚晚宁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抱起被子朝他走来。就在踏仙君认为楚晚宁要回来同他一起睡时，这床还带着楚晚宁身上草木香气的被子被塞进了他的怀里。

他听见楚晚宁说:"那你抱着我的被子睡，我另章一床盖。特殊时期，你克服一下。"楚晚宁颇了一下，补充道:"若实在睡不着，你就看点书。你是不好学的，看看书说不定立刻就睡着了。"

楚晚宁还特别贴心地给踏仙君抱来了一摞书放在榻旁方便他夜里拿放。

踏仙君哀怨地看着楚晚宁背对着他躺到那张小榻上，黑漆漆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楚晚宁的后脖颈瞧。也不知楚晚宁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伸手将被子拉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半个脑袋在外面。

踏仙君彻底没得看了。

他咬咬牙，万分屈辱地拿起一本书开始翻看。

他百无聊赖地翻着，目光略过其中一页时停顿了下。然后他坐直身子，将书捧到眼前细细翻阅。"观照结界，双生。"

踏仙君沉默地披上外衣，站在小榻旁看了楚晚宁许久，直到烛火燃尽熄灭。然后他后遇一步，拖着沉重的步找向外走去。

他称帝后给师昧立了一个衣冠家，那是死生之巅所有人的禁地，路仙君也只有在师昧生辰和师昧忌日会来这，放上师昧生前喜欢的吃食，然后一个人在碑前坐上整整一天。

这是他第一次在除了那两个特殊的日子外来师昧的衣冠冢前。

他什么也没说，只将带来的梨花白酒了一地。在晨光熹微时，他伸手抚过碑上的师昧二字，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从师昧的衣冠冢离开后，踏仙君去了小厨房。他是想去见楚晚宁的，可是他不敢。

他苦涩地想:"楚晚宁是个好哄的，他多给楚晚宁做点芝麻糖吃，也许楚晚宁能稍微宽恕他些。不用太多，一点就够，让他能有机会用余生去弥补。"

他抱着一包刚做好的芝麻糖站在红莲水榭外，像怀揣一生积蓄的赌徒，准备走进赌场最后一搏。

楚晚宁似是刚醒，披着一件大麾坐在门槛上等他。见他回来立刻迎了上来，问道:"你去哪了?"

踏仙君将油坻包递给楚晚宁，哑声道:"芝麻糖都吃完了，我又给你做了些。"

"等你伤好了再做也不迟。"

路仙君伸手替楚晚宁拢好大麾，焐热自己的手后才牵过楚晚宁微凉的手。

"本座刚刚……去看了师昧。"

楚晚宁微微凝顿，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每回踏仙君看过师昧回来，后头连着三四日情结都是阴晴不定，在看到他时更是会勃然大怒。

楚晚宁不想自讨没趣，踏仙君不想看见他，他就避着些。

踏仙君却攥着他的手不放。

"观照结界，双生。"踏仙君嗓音嘶哑，“我昨夜看书时才知道。"

"当初怪我不懂，平白让你遭受那么多年的怨慰。再者，血滴漏后，在我不知观照结界是双生时也算是一申抵一命了。"

几滴泪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楚晚宁无措地看向踏仙君，他从未安慰过人，也不知该怎样安慰人，只能笨拙地掏出手帕拭去踏仙君脸上的泪水。

踏仙君哽咽着，"从前是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我想对你好，可是我总是做错。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师昧早已不在我心里，他只在我的记忆里。"

楚晚宁无法克制地想:"那我在哪儿?"

踏仙君似是能听到他的心声，他握着楚晚宁的食指，顺着锁骨一点一点向下滑动。

楚晚宁默数着。

数到五的时候，踏仙君不再动了，他柔声道:"晚宁，你在我这。"

在我的心尖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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