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见到燕荇此前那番举动后,白糖就有了些许猜疑,但在他得知卢福安真的已经去世时,还是不敢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白糖那这几年送到卢奶奶家的钱和信纸是怎么回事?
燕荇那些是我们这些与卢福安曾是战友的士兵寄过去的,只为了完成对他的承诺……
燕荇十多年前,那时战争还未彻底爆发,时常有一些小的叛乱,朝廷便下令让地方组织军队,判定叛乱,成者可得朝廷赏赐……
燕荇而那一年,又适逢灾荒……
炎炎夏日,万里晴空,不见一片云彩,太阳如火炉般炙烤着大地,加上连续几星期未曾降雨,土地龟裂,花草树木奄奄一息。
田野上,到处是枯死的庄稼,田埂上,做着一个皮肤黝黑,瘦得皮包骨似的老农,他们望着干瘪的庄稼,仿佛是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无奈……迷茫……
颜集村口,一大队猫马聚集,他们大多面带不舍与苦涩,与家人道别。
一只淡紫色毛发的青年猫挤过猫群———是少年时期的燕荇。
燕荇(幼)安……
燕荇拍了拍身前背对自己的少年的肩膀,那人扭过头,略带青涩的脸上露出茫然,问道。
卢福安(幼)什么事啊,燕大哥?
燕荇(幼)不去和你母亲道个别吗?
卢福安(幼)哎呀,之前不说过了吗?如果她知道我要去参战,肯定不会同意的。
卢福安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燕荇(幼)你才十二岁,战场对你来说确实太过危险,留下来吧,以后还有机会。
燕荇单手搭在卢福安肩上,语重心长地劝道。
卢福安(幼)燕大哥……你知道劝我是没用的,这次,我一定要去。
燕荇(幼)可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丢了性命,我该怎么向你母亲交代……
卢福安(幼)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贪生怕死?再说了,留下来不也是等死?这老天爷不肯下雨,全村猫都活不了。
卢福安指着天空,毫不避讳地指责道。
燕荇见此,皱了皱眉,没好气地打了卢福安脑门一下。
燕荇(幼)要上战场前,还敢说老天爷坏话,找死啊?
卢福安(幼)所以你是不反对了?
燕荇(幼)我反对有用吗?
燕荇白了卢福安一眼,他其实早知道这小子不可能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改变想法,只不过这小子太想立功受奖,必须警告他一下。
燕荇(幼)不过,还是要以自己安全为重,你母亲还……
“猫都齐了吗?还有要来登记的吗?”
人潮中心,一个头戴高帽的中年男子挥舞着手中的名册,大喊道。
燕荇刚要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卢福安却已经跑到了中年男子身前,登记去了,边跑还不忘边喊。
卢福安(幼)放心吧,燕大哥!我有分寸!回来请你吃我娘最拿手的面!
燕荇(幼)卢福安,你等等!
燕荇伸手要去拉对方,却抓了个空,燕荇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逆着光,如繁星般璀璨,咽喉不禁泛起苦涩……
燕荇(幼){老天爷……你一定要保佑他啊……}
等了几分钟,没有新的猫去登记了,中年男子收起名册,翻身上马,其余手下纷纷跟上。
“出发!”
一声令下,只闻马蹄声一阵,迷惘、不舍,在这一刻将不再有意义,在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残酷的战场,也是他们命运的转折点……
古猫历209年,大泽乡起义爆发,秦朝统治危机展露无遗,社会动荡,民不聊生。
为镇压这场农民起义,秦朝统治者颁布诏令:众军可取起义领导者首级者,赏钱三千,封公士爵位。
诏令一出,全军震动。
当然,这一消息也传到了他们耳中……
卢福安(幼)各位!快来看!朝廷刚下的诏令。
卢福安从营帐外冲进来,手中挥舞着一副竹简,脸上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什么什么?让俺瞅瞅!”
“哎哎,别挤呀,我先看!”
众士兵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抢着看竹简上的内容,卢福安在中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着撒子急嘛,你们看得懂哒?”
一个身影矮胖的士兵一语点醒梦中人———他们基本都是农民出身,文化水平高一点的可能还认得几个字,至于文化水平低的,根本就看不懂诏令上的文字。
“燕荇呢?他看得懂啊。”
众士兵纷纷将目光投向坐在最高位上,正闭目养神的燕荇,燕荇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睛,眸子如平静的湖水,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燕荇(幼)现在秦朝是什么状态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多少士兵冲锋陷阵,可打赢那群起义军的又有多少,更有甚者直接投敌,我们怎么做跟送死有什么分别?
卢福安(幼)可是,万一成了,我们就再也不用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燕荇(幼)你也说了,是万一!再说了,就算这一次动乱平息了,还会有下次、下下次……这几年,我算是看清了,秦朝已是强弩之末,我看,干脆投降算了!
燕荇怒上眉梢,竟把内心想法说了出来,要知道在军营中说这些话可是重罪,一但发现,格杀勿论,在场将士无不为燕荇捏了把汗。
卢福安(幼)燕大哥,你疯了!这话可不能说!会死的!
卢福安压低嗓音,惊魂未定地指责燕荇冲动的言行,燕荇也知道自己话说错了场合,他拽过卢福安手里的诏令,背过身面向众将士,将诏令上的内容念出。
“赏钱三、三千!”
“还、还能受封公士!”
财富、地位本是他们望尘莫及的东西,他们出生苦农,一辈子也只能在泥田中摸爬滚打,不见出路,但是,现在一个现成的机会就摆在他们面前,消灭起义军,一切幻想就能成为现实!
“无论怎样,俺也要去试一试!”
“我也去!这是我们唯一翻身的机会了!”
卢福安(幼)大家一起去,只要有一个人成功了,赏赐大家平分,也给那些死去弟兄的家人送点过去,慰寄他们在天之灵!
“好!”
有着赏赐的诱惑,加上卢福安的鼓舞,众将士斗志高昂,只有燕荇在一旁看着,面露苦涩。
燕荇(幼){如果有成功的机会,朝廷又怎可能下如此重的赏赐……不过是黔驴技穷,拼死一搏。}
当夜,星辰灿烂,大漠荒野,沙尘滚滚。
战马嘶鸣,枪露寒芒,似乎预示着明日将有一场嗜血战争。
营帐中,卢福安和众将士借着月光,为各自家中写下要寄出家书。
他们没受过教育,会写的字更没几个,想跟家人汇报喜讯,让他们放心,但斟酌半天,纸上也只能歪七扭八地写下寥寥数笔。
“唉,‘放心‘的’放‘字怎么写啊?”
“不知道啊,阿玉,你知道吗?”
“我好像记得是这样。”
那个叫阿玉的拿起笔,在纸上写下缺横少撇的“放”,他怎么看着都觉得不对劲。
燕荇背对众人,站在门口,仰头望着半空明月,思绪被勾回过去。
他的祖父本是村上的大地主,不过,在他出生后不久,他祖父因为触犯法度,家道中落,家里人觉得他是个灾星,将他逐出燕家,后被卢奶奶收养,与卢福安一起长大。
他对卢家心存感激,知道卢福安要参军,他便决定与其一道,护其周全,以此作为回报,不过现在,卢福安正一步步走向不归路,他却无力阻止,心生愧疚。
卢福安(幼)燕大哥。
燕荇(幼)!
卢福安(幼)我替你向奶奶问好了,她收到信一定会很高兴,我们马上就能团聚了……真好。( ´▽` )
卢福安眺望茫茫荒漠,眼底倒映出奶奶慈祥的笑容,身上充盈着希望的气息。
燕荇(幼){你为什么能无时无刻都充满希望,你可知世事难料……}是啊……你们已经数年不见了……
卢福安(幼)嗯……
二人并排站在夜幕下。
空中,满天星斗,用尽浑身力气,闪耀出最绚丽的光彩,就连那皎洁的明月,都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卢福安(幼)明明小时候看过那么多次天空,但似乎都不及这一刻。
卢福安一边感叹,一边伸出手掌,企图触摸天空的群星。
燕荇(幼)安……
卢福安(幼)我说,燕大哥……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卢福安收回手,低头询问道。
不知为何,卢福安的神情让燕荇的心脏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他的心头,让他透不过气。
卢福安(幼)如果,我没能活着回来,希望你能帮我跟我奶奶说……她的儿子建了功,封了大官,每天都很忙……很忙……没时间,回来看她,让她照顾好自己,别为我担心。
卢福安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眼眶中流了出来,他止不住的抽噎,但脸上仍挂着哀伤的笑容。
这一刻,燕荇明白了,这家伙根本是认了命,他从未想过能活着回去,自他离开村子起,他抱着的就是必死的觉悟,既然没有对生的欲望,自然就不会对死感到恐惧了。
燕荇(幼)你这家伙!一开始就做好牺牲的准备了吗?!
燕荇揪起卢福安的衣领,大声质问道。
相较之下,卢福安就平静许多,他应该是早料到燕荇知道一切后的反应,才会如此从容。
卢福安(幼)燕大哥,这个世道是残酷的,像我们这种卑微的人,一身注定了随波逐流,但是世道也有它的公平,无论你是高高在上的文武百官,还是低贱无为的草民贼寇,最终的结局都是死亡,那一刻,你的一切选择将毫无意义。
卢福安(幼)既然我无法选择生,那就在死前为自己选择好的死法吧,所以我才来参军,因为我不想……碌碌无为的死去,我想真正做一次属于我的选择啊……
燕荇(幼)你……
燕荇被卢福安一段话深深震撼,对方明明是个字都认不全的农村孩子,对生命的体悟居然能如此撼动人心。如果卢福安能出生在书香门第,遇上太平盛世,说不定真能大有所成。
只可惜他生不逢时,不过,也许经历不同,卢福安也不会有这样的感悟吧?
毕竟,让人琢磨不透,才是人生真正的意义啊。
夜,悄然离去,黎明的曙光照耀大地,游子提兵披甲,踏上征途。
“万里黄沙风怒号,双军列阵,鼓声嗡鸣!
鲜衣怒马正年少,气吞山岳,奔若海川!
枪尖刺出长空破,战意昂扬,鲜血浸染!
万箭穿身仍不倒,生死由天,天意不灭,我魂长存!”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与这首寄托着他信念的诗歌,一并倒在了这一场悲壮的战争中。
他的死无怨无悔,因为那是他自己选择的死亡,在人生随波逐流的过程中,他真正做出的一次属于他的选择。
燕荇到现在我还能清晰地记得他离开时的神情,从容而又坚定,他做到了毫无悔恨的死去,这种魄力,让我望尘莫及。
燕荇之后的事情你也能猜到,我投降了,活了下来,带着卢福安的托付一起活下来了……
白糖居然是这样……
白糖神情落寞,他无法想象卢奶奶知道这个消息后会受多大的打击,她是那么期待自己儿子能回去看她一眼啊。
燕荇不过,也许早就露馅了也说不定……
白糖您的意思是老奶奶已经知道她的儿子……
白糖心中的悲伤让他无法再说下去。
燕荇点点头,解释道。
燕荇我与她相处多年,她是个十分精明的老人,这么多年她多少也应该察觉到异样,这次派你来,恐怕是为了确认吧……
“燕将军!军师大人到了!”
营帐外,传来一声大喊,燕荇神情一凝,忙对身边的白糖说。
燕荇你该离开了。
白糖等等,发生什么事了?
燕荇军师回来了,他对外来者的气息极为敏感,很可能会发现你的。
白糖什么!
白糖讶异,这军师来头似乎不小,而且他冥冥中有种预感,这个军师是个关键,于是他当即决定:先假装离开,然后偷偷混进士兵中,一睹那军师真容。
他可是有韵力傍身,有自信就算被发现也能全身而退。
白糖那我走了,再见,燕大叔。
白糖从打开的窗户跳了出去,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燕荇这才松了口气,整理好衣物,与帐外的将士汇合,一并前往阵地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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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柳荫)啊,好烂!我真的不会写抒情的桥段!
作者(柳荫)所以请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