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我们还是不知道‘完美少女’的秘密是什么。”
——听完我的报告,咏晨学长淡淡地说道。
“学长比我想象得要冷静呢。”
“唔?有什么值得我激动的事吗?啊,对了。从初次见面到现在,中间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镜无终于能和我自由交谈了。这倒是让我感动得快要流泪了呢。”
正竭力抑制着紧张和害羞的我听闻此言,脸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请不要流泪……这种事,还是让它烂在肚子里不要说出来的好。我是说,像我没有完全贯彻学长的计划之类的……要是往常的学长的话肯定会唠叨半天。”
“怎么会呢。的确中间是出了点差错,但现在,这件事已经画上句号了。既然筱竹已经对‘终止敌视’做出了保证,那么我们也没有必要追着她的‘秘密’不放了——当然,只要她不食言。这样一来,我们就成功到达了最初的目标。”
学长合起手中的厚书,对我一笑:
“总而言之,恭喜你首战告捷,镜无。第一个障碍已经处理掉了呢,接下来就努力学着交朋友吧——我也会帮你规划‘第二阶段’的目标的。”
“学长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到此为止了?”
“对。我们的已经得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解决筱竹对我的“无故敌视”。
的确,现在我已经达到了目的。我也能感觉到,筱竹的承诺绝非玩笑。
我应该感到轻松吧?因为,我又可以回到曾经的风平浪静的生活中去了。
——可是,筱竹那失声大喊,泫然欲泣的样子,却不停地在我的脑海中沉浮。
……是我的“作战行动”,把她逼到那个地步的吗?
想到那种深埋心底的创伤被硬生生扯出的感觉,我不由得汗毛倒立,胸口苦闷。
是我……让筱竹承受了那种压力?
“镜无?”
我回过神。
“可是……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弄明白……学长你也一直在说,筱竹对我是‘无故敌视’,对吧……?但是那个‘原因’,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找到。筱竹转学来到我们班的第一天,第一眼看到我就产生那么强烈的排斥情绪……我还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那个‘原因’……可就是我们职责之外的事了哦,镜无。”
学长的话比任何时候都要无情:
“没有谁有义务帮对方承担什么……因为这世界上,有很多光是去了解就会让人非常痛苦的事。镜无,筱竹背负的,很可能是你根本无力承受的‘真相’。一头扎进去的话,我不说你也知道会有多难脱身。”
“……嗯……”
光是去了解,就会让人非常痛苦的事……
对啊。这样的事是如此之多——所以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才会有那么多无法摆脱的“恐惧”。
我也深受其害,而宁可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
躲在一个人的世界中,虽然绝无可能得到来自他人的温暖,但也绝不会受到外界的伤害。
可,已经被破坏过一次的世界,还有可能修复如初么?
“——话我就说到这里。毕竟,我的计划书也差不多写到这一步就结束了呢。”
面对沉默的我,咏晨学长露出了一贯的温柔微笑:
“当初我们说好了,我只会帮镜无解决‘无故仇视’的问题。至于问题解决之后又该怎么做——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镜无。”
夕阳洒下的橙红色余晖中,我背着书包走出校门。
早已过了放学时间,一向拥挤的公交车站也只剩稀稀拉拉几个人。这意味着我能坐上个好位置——但,此刻的我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镜无——!”
我抬起头,刚好看到水沫向我跑来。
“……这么晚回家?”
“嗯嗯,我留下来帮田径社的朋友做点事,所以晚了。”
水沫的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镜无你也好晚啊。不过,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坐车……哇!”
“呃?!”
她突然惊叫着凑近我的脸,连带我也吓得不轻。
“镜无你的脸色好可怕!平常你就老是板着脸,现在简直比平常还要恐怖!怎么了,难道说你肚子痛吗?”
……一般人都会因这可怕的脸色而对我退避三舍才对。还有,为什么会联想到“肚子痛”上去啊。
我叹了口气:
“……没什么。我只是发了会儿呆。”
“嗯唔……我也在想筱竹的事呢。”
我心底一颤。
“筱竹她到底是怎么了呢……?平常和大家一起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再难的题目,她都能写出简洁又正确的解答;再麻烦的事,她一出手就能迎刃而解——她真是个令人羡慕的、完美的女孩子,可是……为什么下午她会那样大喊大叫,唯独针对镜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
水沫低着头嘀咕着:
“明明镜无只是有点怕生而已……实际上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
我无奈地露出了一点笑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开学那天我的老同学就已经告诉了水沫,我是个令人困扰的怪胎。
可是现在……她却想也不想地就把我分进了“温柔的人”那一组。
怎么回事呢……感觉胸口暖暖的,让人快乐得想要叹息。
“嗯?为什么盯着我看啊?”水沫歪歪头,“你不相信吗?我看人的眼光可是一直很准的!无论是镜无你,还是筱竹,我觉得你们都是——”
突然。
水沫没了声音。她半张着嘴巴,睁大眼睛盯着我背后的某个地方。
“筱竹……”
筱竹?
她不是……早就回家了吗?
我连忙回头,看向水沫所指的那个方向——果然,筱竹站在离公交站台不远的路边花坛之后,正神色严峻地和某个人争论着什么。那人背对着我们,我只看得到她留着齐肩短发,穿着其他学校的制服,身心单薄。
“那还是谁啊……”
水沫似乎很担心筱竹。我特感到略有些不安,于是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看。
忽然,那个人伸手推了筱竹一下。看起来用了很大的力气,筱竹身子一歪便跌倒在地。
“筱竹!”
——在我还呆站着的时候,水沫已经一头朝那边冲了过去。
……看来,这的确是她的习惯。
为什么她能毫不犹豫地对他人伸出援手?
我呆看着——水沫已经跑到那边把筱竹扶了起来。她扬起脸,冲那个始作俑者大喊着。
可,短短一句之后——她便张着嘴僵住了。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到底怎么了?
我越来越担心。我很想向那边迈出脚步,却发现自己浑身颤抖。
(“……人……又……”)
那个尘封的声音宛若魔咒一般再次响起。
(“像你……根本……”)
(“……不要……破……”)
我的脑海中轰轰乱响,咏晨学长说过的话也穿插其中。
啊啊……对……一头扎进去的话,我可能就完蛋了……我为什么非得去面对自己害怕的事呢?只要逃下去不就好了吗?只要像以前一样逃下去……
正在这时,公交车停在了站台边。
没错,我只要转身上车,然后离开就可以了。
不会出任何差错,我会回到和以前别无二致的生活——
“……!”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飞快地向她们几人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
……我这个人,到底是有多无药可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