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想起这一夜，尹芃依然觉得非常温暖。
大家玩得真的非常尽兴。
向来持重的风扬学长被灌得趴倒在桌上；萧楚寒学长简直社牛本牛，没半点学长架子，拉着宗潞口齿不清地划着酒拳；陌秋年纪小，刚喝两杯就上脸上头，到处拉人要拜把子。
全桌就她和池叶两个清醒人。
她因为是女孩子，这帮人不好意思灌酒，只自己小酌了几杯。池叶则一身淡然出尘的气质，大家轮着敬过酒就不敢造次了。
尹芃摸摸口袋里单薄的身份卡，悄悄溜出了门。
“老板，包厢304结账。”
老板是个发福的中年男人，脸上总挂着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非常和善，喜气洋洋的。
他看两眼尹芃，推回卡，笑得更热情了。“您是尹姑娘吧？这顿不用您付。”
“您认识我？”尹芃有些吃惊。
她成绩一直中游，家境也普通，长相更是一般，又从没来这儿吃过饭。醉仙居都是学院非富即贵的学员聚餐的地方，老板怎么会认识她？
“那当然！尹姑娘一鸣惊人，现在学院谁人不知？”老板笑呵呵地，漂亮话一句接着一句。“这顿算我请您的，尹姑娘可别跟我客气！”
“这怎么行！”尹芃固执地又把卡递过去，“你我非亲非故，我又没给你好处，怎好白吃白喝你的？”
“欸…我不能收……”老板为难地推拒着，笑脸皱成一团。看到尹芃身后，眯起的眼睛都睁大了，“首席！首席你快来劝劝，怎么好叫尹姑娘买单呢！”
“是啊，哪有大家团建，让新人买单的道理？”池叶顺势收走尹芃的蓝卡，“要请也是我请，老板你说是不是？”
“是这个道理！”老板的脸又舒展开来，笑逐颜开，“尹姑娘，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首席付也是一样的嘛！总归不该你来呀！”
“……嗯。”尹芃眸子黯了黯，收好卡不说话了。
池叶观察尹芃片刻，默默收起袖袍下的紫卡。“他们还早，不急着结账。屋里乌烟瘴气的，一起走走吗？”
“……好。”
尹芃的紧张是显而易见的。她不时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扶一扶眼镜，最上面的扣子系上又解开，很是不知所措。
未知是最可怕的，而今天之前，尹芃和眼前这位首席没有过任何意义上的任何接触。
他是什么样的人？喜欢哪种学生？对她什么看法？是不是嫌弃她想要劝退？……这些对尹芃而言一片空白。
池叶：“你冷吗？”
尹芃：“……啊？”
刚刚她脑子里闪现了一系列场景，可没这个开场啊啊啊😱
“……没什么。”池叶看尹芃懵懵的样子，两颊冻的通红，也是不忍心再刺激这个小姑娘，抬手布了个防风法阵，把两人罩在里面。
两人一路无话，尹芃始终跟池叶保持一定距离，防狼似的。
池叶颇为不解，“尹姑娘，我看起来很凶吗？”
尹芃疯狂摇头：“没有没有！”
动作太急太猛，把自己摇晕了，又扶着脑袋晃荡两步。
池叶深吸一口气，一手虚虚护着尹芃，有些无奈了。“那是我看起来像骗人吃的狼外婆？”
尹芃：“……啊？”
尹芃惊讶抬头，看到池叶好气又无奈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她笑着又立马捂住嘴，忙不迭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首席，我不是笑你。”
“没事。”池叶松了口气。要是尹芃一直像刚才那么紧张，他还真不知道怎么继续下面的话题。
“现在不怕了？”
“嗯。”尹芃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声音轻轻的像是羽毛，“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池叶也笑了，“去钟楼吧，那里没人。我确实有事想跟你聊聊。”
尹芃还是有些紧张，但已经可以很好地维持表面的平静了。
钟楼确实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是学院的至高点，仰头可观星火漫天，垂首可赏灯火万家。
呼啸的风从四面八方赶来，微微撩起青铜钟古朴厚重的裙角，无声的舞蹈翩然而起，一如千年来每个静默的暗夜。
“刚刚在醉仙居，你不高兴吧？”
“没有。”尹芃顿了顿，又补充道，“没有不高兴，只是明白了一些事情。”
“哦？明白了什么？”
“大概我还是不够格融入你们的圈子，”尹芃的笑容有点苦涩。她拍拍自己发热的脸颊，脑袋晕晕的，思维却很清醒。
“我有点醉了。”她看向池叶，面色酡红，眼神清明。“我有点醉了，但还能思考。我觉得你不是坏人，所以我借着酒劲跟你说下面的话。”
她说的很认真。
池叶也很认真的听着。
“老板让你结账的时候我看出来了，不是他要请我，是我根本付不起。”尹芃掏出自己的蓝卡，“这卡就算满额也不够今天的饭钱，对吧？”
世界很现实。老板如果请客，只能是因为首席和四星学员的面子。可老板对首席的钱都照收不误……
“老板人不错的。”
池叶没有直接回答，也足以让尹芃肯定自己的想法了。
“所以你看，你们这些天之骄子，一出生就在顶峰。有钱有权有颜值有背景，还有天赋。”
“你们是天才，哪怕没有家族背景，也注定会发光的天才。”尹芃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抱怨没有嫉妒，她只是平平淡淡说着她看到的真实。
“可是我呢？”
尹芃抱住自己的膝盖蹲坐下来，“我就是很普通很普通的那种人。拼尽全力，才拿到平凡的入场券。”
“这样的我，这样的你们，因缘际会走到了一起，终归要分开的。”
“有两件事，我和你的看法不一样。”池叶看着女孩儿，没有指责她的自卑，也没有同情她的平凡。
他也只是很认真的说出自己看到的真实。
“尹芃，我们的相聚不是因缘际会，是你凭实力争取来的。另外，天才与否，不是划分友情的标准。”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信任，告诉我这些心里话。”池叶在尹芃身边坐下，“作为回报，我也有一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池叶坐下来，尹芃才发现这个心目中可望不可及的首席其实也还是个孩子，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并不高大。
她看向这个少年，像一团漂泊多年的飞絮在荒芜的流年里走过风霜雨雪，终于有一片阳光明媚的土地邀请她扎下根来，尊重她的梦想，也接纳她的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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