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人不如弹劾我吧，让陛下处置我。

翌日，薄曦将明。

我是被一阵争执声吵醒的。昨夜陪皇后至深夜，外面已然宵禁，便留宿在长秋宫幼年居住的行宫里。

我寻着那吵嚷声，穿过一座拱门，便见程少商将一个类似于足袋地白色不明物体塞进了王姈的嘴里。一边训斥道：“我今晨进宫问安，就见皇后身体欠佳，都说帮不了你了，你还在这吵吵闹闹，你可以没脸没皮，但长秋宫的脸面不能不顾！”

“程娘子，彭夫人，此处是长秋宫，快住——” 翟媪在旁急地手足失措，不经意间眼角余光瞥见站在拱门边的霍卿越，连忙躬身行礼：“曦禾殿下。”

这四个字堪比自己劝解了一百遍都管用。

程王两人双双住手，程少商探着脑袋看过来，有些诧异自语道：“阿越怎么在这？”

王姈同样也是惊了惊，她一把将嘴中的足袋扯开：

“表兄！不，曦禾殿下！殿下！求你让十一郎放过我夫君吧！”

“殿下！我求求你，我求你了。”王姈双膝一弯，哭喊着跪行到我跟前：“现在只有你能帮他了，我求你！”

看她如今的模样，哪还有当初在都城中蛮恨无礼的影子。

“为了一个不忠不义的男人值吗。”

“从前我虽仗着骨子里流有几分乾安王族的血脉在都城跋扈，可事实上殿下可知，我在娘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王姈心下悲切：“阿父窝囊，阿兄纨绔，阿母更是心中只有舅父一家，随时可命我为她母家牺牲，没有人关心过我喜欢什么，更没有人在乎过我想要什么。除了他……他早年在孤城，瘴气中伤了身子，患下喘症，所以院中从未有过花草，他得知我喜欢侍花弄草后，便不顾危险让人带来了许多稀罕花草种在院中，就是为了哄我开心。为此，他不敢踏足我的院子，这也让我安心不少。有一夜里，我屋中暖炉，点燃帐子起了大火，我以为我就要死在寿春了，谁知，他竟不顾性命，拼了命的来救我，试问我阿父阿母谁又能做到！从那次后，我便发誓，我这条命都是他的！”

“彭坤谋反，那是株连九族的死罪。王姈，你清醒点吧。”程少商在旁劝道。

而她却是一个劲地扑倒在我身前：“殿下，凌不疑将他从廷尉府带走，关押在北军狱，连夜审讯，凌子晟心狠手辣，定会对我夫君用尽酷刑……他——”

“王姈，你看清楚，我是谁！就算凌子晟不做，本王势必也会做！”

说完，我转身欲走，谁知被她拉住衣摆：“殿下，我并非让你饶恕他，我也并非让你去救他，他既然谋反，便不可能免死，北军狱是何等残酷之地，我只是不想夫君受那些非人的折磨，他是我至亲至爱。”

“至，亲，至，爱？”我弯唇笑了一声：“至亲至爱，不止你有！十五年前霍氏满门罹难，你该问一问彭坤这些年他可心安，每当午夜梦回间，可看到那三千亡魂向他索命啊！”

王姈瑟缩一下，瘫倒在地。

“王姈，我可看在从小到大你唤我一句表兄的份上放过你。”

说罢我俯身与她齐平：“还有我告诉你，此处是长秋宫，你当自己是如何进来的？如今你嫁给了彭坤势必要被其牵连。皇后素来重情重义，宽容善良，若非皇后点允，你如何轻易踏足一个后宫之主的屋子？便是皇后想要护住你，若你再纠缠不清，将长秋宫闹得鸡犬不宁，就休怪本王不留情面了。”

……

当然，以左御史为首的朝臣们，此刻正因凌不疑私审彭坤一案，扬言要陛下从严处置。

“陛下，那彭坤家眷已经哭诉至长秋宫了，可怜那彭坤家眷腹中孩儿难保，这一切都怪那凌不疑滥用私刑……”

左御史告着状见霍卿越从门外进来，一时声若蚊呐。

“左大人继续说呀，本王听着在。”

“此事是我的主意，左大人不如弹劾我吧，让陛下处置我。”

“……”左御史一时哑然，愣了好半响：

“你，你你藐视皇恩！罔顾律法，若非如此，陛下何至于落人口实？”

“照左大人的意思是还要将逆贼留到上巳节吗！”久未开口的三皇子厉声道。

左御史不服气：“那也不能滥用酷刑，屈打成招……”

三皇子出言讽刺：“行刑莫非还要手段温柔不成，左大人莫非觉得，查案，打仗，都好似你们御史一般，动动嘴皮子，便可以劝逆贼招供？”

“三弟，左大人并非此意。” 太子老好人，又来开劝了：“左大人，曦禾子晟二人也是着急将逆贼定罪，你们之间怕是有误会。”

三皇子继续回怼：“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事情总有定论，皇兄，又总何必各大五十大板。”

文帝见他这老三起初不发一言，如今倒是据理力争。他敲了敲桌：“诶诶诶，说够了没有啊你们？”

接着朝我道：“曦禾你来说。”

“陛下，彭坤谋逆只是其一。”

“其二，便是当年孤城城破与他逃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