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流金粲然依旧，唯独凝雪指尖所触之处光色黯淡，几近于无，细看去，隐约能见到清意流转，无声渗入金壁之中。

少顷，金壁晃动了三下，拢在其上的流光尽数散去，露出其庐山真面目。

流动着时空意蕴的暗金壁取代了灰沉沉的石门，金壁纹路繁复，却自带一股万法归真之意。

仔细打量还会发现，这光色流动的轨迹竟是三十六周天星辰图，星星点点白光闪耀金壁之上，交相辉映，灵力循环，自成生生不绝之奥义。

是东皇钟。

他神情冷淡的收回手。

哥哥为了困住他想召来一件无主的法宝相助可以理解……但也不至于将东皇钟给弄来吧？

那太阳星上的小金乌还不知会有多着急呢。

太一：……

太一：我的钟呢？我的钟！！！谁干的——

后来知道真相的太一：盘古大神干得好！

也是，若是随手留的一道含着阻拦效果的光壁还真不可能困住自己。

但东皇钟……

他想到什么，仿佛是冰雪铸就的容颜寒意大起。

作为先天至宝，东皇钟所蕴含的法则正是时空，时空之诡异，当世第一，故而其用法有千千万万种，不过这千千万万里最出名还属防御。

东皇钟笼罩范围内，不仅外攻不破，若置身其中还会构成困死之局，被困者若不作为尚好，若想破钟而出，无论物理上的刀削剑砍，还是法术上的火烧雷劈，随你手段出尽，只要实力盖不过使用者，都只会被东皇钟原封不动挡住，到最后，任你是圣人还是蝼蚁此消彼长下，想出去不过是痴心妄想。

因此若想破局，唯损钟一法。

他与盘古留下的残念道:“东皇钟可困不得住我。”以他之位阶，莫说东皇钟，真正的防御至宝太极图在其面前也不会比薄纸强上少许。

当世最强者，世间本就无一物可以拦下他的意志。

但面对信手可破的阻隔，他终究没有动手。

东皇钟是太一的伴生法宝，必然是要将其炼化到心命相连的地步，本命法宝更是如此，因而损钟如伤人。

所以你是笃定我不敢动吗？

“三足金乌，哥哥的造物我还未曾见过呢，杀一只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哥哥！”

墨瞳冷若高山苍雪，隐约沁着丝丝寒冰灭意，他慢声陈述着一个事实，清清泠泠一语回荡在苍茫神殿中，即使语调始终毫无起伏，但在起伏温柔的水波光影之下，也难免沾上一丝红尘气息。

“让我出去，哥哥。”

话语落入虚空，游弋过时光长河，足令栖息于虚空之上的残念听得明明白白。

专注于一物的心神为此晃动了瞬。

举目远眺，祂的视线仿佛能洞穿时空因果抵达彼岸的现世。

下一刻，祂对上他的双眸。

相较流于表的寂灭空洞，他所关注的，是那抹沉淀于瞳仁至深处的猩红，那似血一般的颜色，狰狞得仿佛随时都可能冲破理性囚笼张开杀戮。

决然的理智糅合着癫狂疯色，这般模样，他其实是见过的——

就在哥哥开辟出洪荒，即将陨落的那一刻。

他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许久，他道：“哥哥，我见到通天了，他，很好……”

“真是一个一往无前的人物。”

龙汉量劫落时，他一时有感，一缕神识落在不周山。

命数不明，却有因果羁绊与己相连。

青色的光芒掠过亘古不朽的时空，令周遭因果轮回寸寸崩裂，他透过漫长的岁月眺望远处，找到了无端与他结下因果的罪魁祸首。

他随即就察觉到那些蛰伏于不周山亿万元会之久的死气竟是全数消失了。

连带着三族厮杀所带来的劫煞怨灵也尽数没了踪影，这不周方圆万里干净得令他心神不宁，随后，在干净得可怕的不周山脚，他见到了跌坐尘土之中一身红衣的通天。

他还未成圣，但通天的一身功德福泽无不向世人彰显圣人时代即将降临。

可再怎么说，他通天还不是圣人！

真狼狈。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哥哥元神三分之一所化生灵第一个念头。

难怪自从三清将道场设在昆仑山后，通天的两位兄长一直拘着他不让出来，通天这天不怕地不怕惹事的能力却是无人能及。

不计其数的凌乱血痕绘于红衣上，本是优雅的鹤纹此刻被道道伤痕割得支离，祥瑞也变得可怖，一团又一团的猩红色不断在衣面开，深深浅浅红得凄厉。

他遥遥看着通天，稍有恍惚间竟是以为自己见着的是滴汇集盘古全数怨恨恶念所落下的血泪，道不尽的不详。

心念一动，前因后果已然在他眼前铺展开，竟也不知当说冥冥之中早有定数，盘古上清合该入劫，亦或是该叹造化弄人，即使无心算计于此，却到底是把通天逼上了那条绝路。

一线生机啊……

通天你究竟知不知道，留存在不周的死气是盘古残念恨意所生，因而，这世间谁都可以动，唯独是你——盘古氏上清，你不可以。

你是祂元神所化，是祂的血脉传承……

他并拢的指尖白皙透明，遥遥指向天穹，誓约引动了无形的命弦，瞬息间便汇聚起莫测的因果之力。

推算之余，他甚至有闲情雅致去想，这不周山积年不散的怨念有多少是因他而来的。

无言的静默之中，他冷淡地垂下眼眸，仔细地审视着他身上沾染的因果之线。

丝丝缕缕，缠绕不清。

命运的轨道交织出了无数的可能，而这无穷无尽的可能性中，他看见了属于他和通天的，命数纠缠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