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家的马车太显眼,停在了远处,我和阿墨徒步走了进去。
言熠湛的小院子建在河边,河堤旁种满了翠柳,当年他在那垂柳旁系过马,下马时我还假惺惺地替他牵了缰绳,心里头想的却是我们阿邈屁股真翘,小爷我来日定要抓着他臀尖征伐。
来日...
来日的我蹲在墙根,天上烈阳暴虐地晒着,别说屁股尖,头发尖都被征伐透支了。
阿墨被我使唤去前面买绿豆甜汤,我热得实在受不了,只好转移阵地,从墙角蹲到了柳树背后。
就在这个时候,言熠湛推开门出来了。
沈邈是渝州人,那里不同京城,四季皆如春。故而他耐不得热,仲夏下午定要出门来买一碗绿豆甜汤的。
我在柳树后缩了缩身子,像饿狼饲肉般盯着他。
言熠湛依旧是那个言熠湛。
他穿着孝服,高高瘦瘦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却透着玉一般的光泽。
其实言熠湛是有些女相的,当年在国子监里的同学还喊过他“小子房”,一是夸他有才能,二是笑他貌若女子。我却再清楚不过,“外柔内刚”这四个字最配他。
我忍不住探头去窥少年的面容,看这个上辈子连魂魄都不肯入我梦来的身影。
言熠湛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向河堤而来。
完了!
我怔在当场,见他走近,蹲着的双腿抖成了筛子,生怕被他当做尾随兼偷窥的变态,浑然忘了自己这样子挺像是个迷路的破小孩。
“小公子”他蹲下来问:“怎么一人在此处?”
“不...不碍事的”我飞快站起来,转身就往前跑,却因为蹲得太久而腿软,跑了不到三步,屁股就精准坠落在一块翘起的石板上,“汪”的一声哭了。
我听他还在后面喊我,怕他追上来,连眼泪都来不及抹,屁滚尿流地跑了。
一路狂奔到街头停着的马车里,我才喘过气来。
买了绿豆甜汤的阿墨应该是四处找不到人,便先回了车中,掀开帘子,里面就坐着个皱巴巴的我。
我接过阿墨手里的绿豆甜汤,眼泪哗啦啦地流进碗里去,一想起这是言熠湛喜欢的,忍不住去想方才的丢人场景,又想他温柔俊朗的眉眼,顿时更难受了。
我挪了挪屁股,痛得“嘶”了一声。
太惨了...我捧着绿豆甜汤,眼泪淌进了心口里去。
重活一辈子,我依旧得不到言熠湛,还依旧要为他腿软屁股痛QAQ
...
往后的半年,我不敢再跑去言熠湛的院子附近,只靠着打听来的消息过活。
若是想他想的狠了,我便把精力放在帮助沈大将军加强对子女的教育和诅咒那只满嘴胡话的鸭子精上。我有时候真是恨不得扒光鸭子精的毛,送到城南的铺子里刷上香酱烤了吃。
答应了什么“言熠湛以后不会再被沈潮祸害”,尽是放屁。
阿湛依旧活得无权无势,旧的沈潮不去,新的沈潮换了副皮囊又来。三人还未一同碰上面呢,就折了两个屁股进去,讲起来既粗俗又惹人伤心。
直到三人真正见上面了,我才觉出些味道来,死鸭子精让我以洛慕寒的身份重活一世,怕不是要让我自食其力,吾以吾身挡‘自己’罢。
太狠了。
逼着狗去与另一只恶犬相争,为的是护住身后那碗眼馋也叼不走的肉。
我和言熠湛、沈潮同时遇上,是个喜鹊也要唱衰的巧合。
那次我骗了府里人偷偷溜去看言熠湛,吓得礼哥、嫂嫂以为我丢在了半路上,待后面进了阿兄府中,等着我的不是嫂嫂做的黑糖酥,而是黑着脸的一家人,和长达半年的软禁生活。
我每天要么被拘在房里读书,要么就看待字闺中的阿姐刺绣,看着阿姐绣绷上那两只歪嘴鸳鸯,忍不住想:上辈子的沈邈,又是怎样在沈府里熬下来的呢?
可能是我脸上的神情过于凄苦,回家的阿兄把我带出去公主府放风,我们便在我平日里最喜爱的那家酒楼门前,看见了并行的言熠湛...和沈潮。
我cao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潮这个贱人,太不要脸了!
他又假惺惺地装作向学好文的公子勾搭我的小书生了!
抢先发现沈潮的,其实是阿兄。阿兄从我五岁生辰宴上起,就对沈潮没有什么好印象,再加上沈潮完美复刻了上辈子,也就是‘’我‘’的形象,文不能文,武不会武,烂泥都比我能黏墙。所以作为京城新一代世家子的标杆人物的阿兄,自然看不上沈潮。
我和阿兄走在一起,发现了言熠湛有些厌恶地皱了皱俊俏的眉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是笑容满面的沈潮。
我正心说原来我自以为自己风流儒雅的笑原来是这么恶心吧啦的,就看见了走在沈潮身边的人,和沈潮拉着手。
我不依了,我要闹了。
阿兄显然还在克服“我虽然和你打了招呼,但不代表看得起你”情绪的外露,我却急昏了脑子,直接冲上前去,口不择言地大声质问:“你们怎么走在一起!”
“小公子....”
我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惊吓。心想:完了,他或许认出我是半年前那个在他面前摔了狗啃泥的活宝,要同我问好呢。
我欲哭无泪,甚至听到自己低头时脑子里发出的声响,“哗啦~哗啦~”是水在流动的奇妙感觉。
而沈潮这个天杀的,就算不明内情也要败坏我的形象。他看着我无奈地叹气:“小祖宗,你到底想怎样。”
言熠湛礼貌又疏离地说:“既然沈公子与这位小公子还有事相商,言某就先告辞了。”
然后他便转身走了。
我tm...我想冲上去摇着他的肩膀大喊:“心肝你听我说!此祖宗非彼祖宗啊!我还没有堕落到十一、二就找相好的地步!找相好也不会饥不择食到看上我自己啊!”
可我对他来说不过是有着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甚至都不晓得他突然变差的情绪是因为我的逾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倘若是为了沈潮,那我真想在这酒楼面前撞柱而亡。
但阿兄没有给我撞柱而亡的机会,他一改往日作风,恶狠狠地瞪了沈潮一眼,然后在后者不满的冷笑里把我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