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我平铺好那张画着小王子的蓝色贺卡,坐在窗前,苦苦思索要为他写些什么。抬头便看到月亮躲在云中,忽而又出现,我清晰地看到月球表面凹凸不平的盆地与山脉,那一刻,我迫切地想要与他分享这浪漫。千里共婵娟,我渴望把那最纯洁无瑕、明亮如玉的月亮分享给他,我想要告诉他,你就是我的心中月。
回到现实中,我反而胆怯起来。
坐在他身后的时日里,少之又少的交流让我变得敏感而不确定,那个在人群中发着光的男孩、那个眼眸里只有我身影的男孩,那个耐心考虑我感受的男孩,他能够在这个平安夜接受这些带着倾慕的祝福吗?我心中打鼓,思索良久,我一笔一划地写下:“圣诞快乐,祝你长高!”
是的,只有这样简单的一句。
平安夜那天,我带着一兜盒装苹果和两沓圣诞贺卡走进教室,浓厚的节日氛围让我霎时忘记这是在教室。
这是晚自习前,天色早已黯淡,窗外校园的路灯已然亮起,玻璃上的雾气相继凝成水珠滑落,教室里暖烘烘的,同学们互相交换着苹果和贺卡,兴致勃勃地聊着一会要看什么电影。
原来在我来之前,张老师已经向大家宣布,这是第三次月考后的放松时间,刚好赶上与上午历史课交换的两节作文晚自习,所以留给我们看电影。
我走向座位。
“遥,一会晚上看电影坐在我这里吧!”卜洁跑来说。
“嗯,好呀!你这么开心,肯定是礼物送出去咯!”
“哈哈哈哈还是你懂我,我把贺卡送给我男神的时候他说谢谢啦!太暖了吧!”
“喂,你是什么恋爱脑,只是说了声谢谢诶,你又脑补什么!”
“反正他就是好!”卜洁心花怒放。
我也暗暗为她高兴。我走回座位,桌上已然叠放着许多各式各样的贺卡和苹果。来不及一一展开看,我要先把自己的祝福送出去。
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那些与我有些交集的朋友都收到了我的祝福。
“这是你的,我们是同桌,就再多赠送你一个苹果!”我回到座位对兰一飞说。
“没想到我还有这种特权呢!”
“当然,我再附赠两次帮你改作文的机会,够意思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同桌真是个好人!”
或许朋友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永远无需考虑过多复杂的情感因素,可以任意地开起不同尺度的玩笑。
也正是在那天,为了把那张贺卡送给章远,我给所有人写了圣诞快乐。
只有蓝色的小王子贺卡还在手中迟迟未送出,我的心怦怦狂跳,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嘴里吐出来,难以抑制的紧张。至今我仍然不明白,仅仅是送一张贺卡而已,又何必思虑那么多呢?
我站起身,鼓起勇气朝前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身,与往日相似的熟悉的炙热目光又赤裸裸地攻击到我,我不被发觉着深呼吸一口,递出贺卡:“圣诞快乐,这是送你的。”
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神由炙热的紧盯变成腼腆害羞的样子,又变成无措。
他伸出双手,好像有点颤巍巍地,郑重其事地接下贺卡,嘴里轻声嘟哝着:“谢谢谢谢。”
紧接着他转身回去。
就只有几声谢谢吗?我一整晚的紧张感顿时被如潮水般涌上来的失落覆盖,那么用心地在窗前思索、在送出之前纠结,就只有几句谢谢吗?
我不解,他为什么连一句多余的问候,甚至一句圣诞快乐都未曾回应我。这不再是那个照顾我情绪的男孩了,他不会再歪着头朝我眨眼睛,告诉我他可以教会我所有数学题了。
短短几秒,我的脑海里闪过所有我们的相遇、对话、对视与经历,从那个夕阳映着我们影子的午后,到我扶起他的左肘告诉他小心书角的瞬间,再到人群中他回眸寻找我的对视。就是在那短短几秒,关于他所有的记忆迅速成型又破碎掉。
我坠入深渊。
“圣诞快乐,你好像很喜欢用这个米菲的蓝色中性笔。”一张湛蓝色贺卡上别着一支米菲的蓝色中性笔,在这时递到我眼前。
我抬头,白玉温和的灿光如旧。
窗外,鹅毛大雪裹着沉积已久的爱意俯冲向大地,纷纷扬扬。
这个圣诞节,下雪了。
他再次回到我的世界。
章远拿着贺卡在我面前,红到耳朵根的脸显得可爱万分。
我接过并拆开贺卡,是一份折叠的身高计量尺,最末端简短地写着:To肖遥,圣诞快乐,From章远。
我捂着嘴,笑得扶着腰仰起头。
那张贺卡的湛蓝,像夜幕天空,像是我抬头看着窗外,一笔一划地写下“圣诞快乐,祝你长高”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