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记忆”：“我不想用我的一切去怀念他，然我的一切都选择念念不忘。”
“……”
昏黄的灯火下，羽坐在床头翻阅着歌米亚最初的地理志。本就在漫长岁月冲刷下泛黄的纸页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字迹更为模糊不清。
“那……将迎来……重生之日？”
他颇为艰难地拼凑着残缺的字符，勉强在书的扉页上拼出这样一句没有主语也没有前因后果的话。
偌大的白纸上，褪色的墨水在上面寥寥勾画了这样的几个字词，与后页整齐丰富的排版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而且纸质也不一样，”羽用手指夹起一页纸张，在页面上反复摩擦，“应该经过重新装订。”
“我看看。”
白雀从身后抽走了他手中的书，坐到旁边翻阅起来。羽在未被提醒发无意识惊诧中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拉下了在氧化中变脆的一个纸角。
“佐非德？”他抬头转动一双清蓝色的眼睛打量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白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雀不作回答，只是低头研究着扉页上令人费解的内容。将它审读三四遍后，他注意到书页边缘的一行暗纹。
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扯出那本无名书，经过困难的拼合重叠与覆盖，他们最终成功将两本书扉页上的暗纹对齐。
它们不整齐的交合处画着一串符文，形成一个完整的图案后可供解读。
“她的存在是最为耀眼的奇迹。而记忆与情感都将伴她永生，在她死去的即刻之后，”
“之后？”羽皱起了眉头，“说话说完啊！”
“嗯，之后。”白雀将书合上，“我们可以试着将所有这一类符文逐一解读尝试。”
羽揉揉太阳穴，显然预想中的庞大工作量已经让他头疼了。白雀甚至颇为关怀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很麻烦，但这是目前唯一有效的方法。”白雀找了个合适的包，把两本能称得上文物的书放进去，“你如果准备好了，明天就可以出发。今晚好好休息。”
“好吧。”尽管相当不情愿，羽还是答应下来。他低头把手伸到床底下捡起被他失手扯下又在交流中被忽视的那个纸角，随手塞进了口袋。“不过，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今天早上，”羽露出极为认真的表情，“安格莉卡找你说了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次他见到安格莉卡时都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尤其是看见她与自己多年的同伴交流中脸上心事重重的表情，他心中会产生惶恐的感觉。
白雀陷入了片刻的深深考虑。也许是意识到已经难以掩瞒，他最后选择了如实叙述。
初晨时分的天色意外的纷杂，云彩斑驳地涂抹在浅蓝的穹顶上，鲜红的轮日似乎并不发出一般意义上的光芒，只是独自悬挂在云影后，向身边的重云和半块天幕分享那抹艳丽明艳的血红，稍微在天的画布上勾勒光的形状。
“它不会消失，我至多只能让它吃痛而已。”安格莉卡站在山岩之边，却让人感觉像是立于天空边缘般，传递极为遥远的距离感，连话语的声音也像来自天空尽头的飘渺回音。“能杀死它，命令它消失的只有‘自己’。”
“我会尝试的。”虽然知道对话的对象就在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白雀还是下意识放大了音量。
“对佐非德先生而言，死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吗？”她突然反问道。
白雀认为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遵照自己的想法给出了答案：“也许是，起码目前是。”
他把头转向安格莉卡：“你呢？”
“暂时无法确定。”她叹息。白雀注意到安格莉卡眸中有陌生的光在流转。“我已经连年份也记不清了，或者，我真正记忆深刻的，不过怀欧费尔离开后的这三百年罢。”
“有时候我抬头仿佛还能看见三百年前的月亮，那样的明月从未在我的记忆里消失。温柔的月光洒在歌米亚最古老的城台前，就像是，像是……”
她轻合眼，再睁开。颤动的睫毛在蓝宝石般永远明亮透明的眸子前交叉，那双眼睛此刻仿佛正折射着她所描绘的那副三百年前的光景。
“就像是一场极致具象化的梦，深刻而长远，纵然能记起梦中的一切，也无法判断真实或否。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那些记忆。”
白雀试着去共情这种感受，他努力去追溯自己有意识依赖最久远的记忆。但很可惜，它们对于一个二十来岁的生命而言还是太过真切了。
“你还在寻找‘真相’。”安格莉卡稍稍转过身，双眸中明亮又空洞的、无悲无喜也不含有任何能用词语表达情感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白雀身上，后者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如果能精确地拥有所有记忆，而它们的集合又无法说服自己，或整齐得令人诧异的话，真相的确值得追寻。”
一瞬间白雀感到，面前这位来自不可知年代的神秘少女涵盖了歌米亚所有的“真相”怕。而站在“真相”面前，他却不禁迟疑起来了。
真相与自我之间必须要作出取舍吗？
“那你呢？”白雀反问她，“你又是因为什么而展开追求呢？”
“我在策划一场‘重生’。”她目光投向艳阳，那轮太阳正撕开昏暗的世界向天穹顶攀爬，渐渐展露它的光辉 。
回忆起这些的白雀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情感：“总感觉安格莉卡不太支持我们的‘探求’。”
“听说有些东西不能为人所知是神的一种仁慈。”羽微微颔首，“或者安格莉卡有自己想要埋葬的过去，而这个‘过去’又正好与我们所追逐的‘真相’相合。”
“‘记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白雀低声呢喃，“能见证并记住这一切也未必是好事。”
的确不是。
他内心深处响起一个突兀的回答。
……
……
……
……
“她的存在是最为耀眼的奇迹。而记忆与情感都将伴她永生，在她死去的即刻之后，那将迎来重生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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