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

「我把你寫的信一封一封刻進骨骼，即便被焚燬也能背誦出來，那時候思念如同草地上爬行的蛇，不粘不滯，隐约可循。再回過神來，蛇環上了我變作一雙不知道是誰的手扼住我的喉嚨 讓窒息的絕望感從大腦貫穿腳底，最後我聽見 他讓我喊你，哥哥。」

07*

这里的雨季嘀嗒声像极了家里淋浴头喷洒的声音，舒怩喜欢晚上九点以后去洗澡，一边晾干头发一边热好牛奶，不管不顾的坐在朴智旻的床边荡着腿等着他熄灯后的晚安吻，再离开去睡觉。

她或许不知道也可能是装得，没次等她躺下后再有一段时间，朴智旻会摸进她的房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落一个轻薄的吻在她的脸颊痣上。

听她平稳的喘息声，估计今晚就不会失眠了。

可是下雨终究不是熟悉的淋浴声，也不会有那个乖觉的身影落进他的余光，如痴如醉般的等着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仪式，于是失眠就成了常态，不知道是因为孤独还是因为不安，最近的书信写的字越来越少了。

文字无法再做他冗长沉重的爱意的载体，直白的一句想你爱你想吻你成为了最恰当的表达。

躲进深夜里的一角拨通那个座机号码，就是他们之前全部的财富，还是舒怩短促娇俏的语句，却是朴智旻安稳入睡的良药，陷进床榻里抱紧自己的身躯闻到那股变淡的薰衣草皂香，他才能舒缓眉头，窥探梦境里的晴空。

只是朴智旻怎么也没有想到再听见熟悉的淋浴声是在这样一个光景中，嘀嗒嘀嗒一下下击碎了他本就疲惫不堪脆弱乏力的营垒，本着恨意怨艾悔意自捅千刀。

那天晚上，联系人通讯录里只有家里座机号码的手机一直嗡嗡作响，接起来是那个稚嫩陌生却又带着让人他害怕的熟悉感的童音：

“哥哥……快回，姐姐，要被爸爸……打死了。”

牙牙学语的年龄，朴智旻费劲心力才从支离破碎的孩童话语里拼凑出这个较为完整的呼救。

凌晨的列车赶往回家的路上，朴智旻的心像是被粉碎的瓦器再极力拼接也丢失了微小的部件，即便再小也是缺口，一处处四季漏风，微弱的渗透就传出阵阵悲鸣声，撕心裂肺声嘶力竭，成为看不见摸不着无法愈合的伤口。

夺门而入时，年幼的弟弟还抱着一串忙音的电话，泪干在脸上仿佛被吓得没有力气再哭，家里一片狼藉家具像经历了扫荡一样散落一地，靠近朴智旻房间的浴室还有淋浴头的放水声，他不顾一切的闯过去。

撞开模糊着布满水蒸气的玻璃门，眼前的一幕如同倒刺，是沼泽中的荆棘海，慢慢收拢钝痛袭来。

要痛死了。

是被虐待过的瘦猫还在奄奄一息挣扎着的模样，鲜血漫过齿缝溢过喉咙，把进入视线的每一寸都渲染得淋漓尽致，淋浴头还在滴着水，她水淋淋的脑袋辨析着声音微微扬起，奄奄一息的瞳孔伤痕累累的躯体，眼睛代替近乎窒息的鼻腔一同喘气，苟延残喘在水滴下，像寻常的溺亡在水里孤魂野鬼，寻找续命剂。

身边的纸张都被水泡烂了，是他们被抛尸至此的那见不得光的感情，晕开的字体终是混杂在水里与墨纠缠不休，有些还被舒怩护在身体里，白皙的手被泡得红肿沾上不知道哪句朴智旻的情愫。

对上眼睛时，舒怩的双眸湿漉漉的却不再温热，几乎是要笑出来了似的，梦呓一般，喃喃重复，一进到这个环境里时朴智旻就开始耳鸣不断，却还是捕捉到了舒怩口中的字节，她分明是在说那两个字：

“哥哥。”

……

“你怎么不喊我？”

“喊你什么？”

“你应该喊我……智旻啊。”

……

泪水决堤的一刻，老妈尖利的怒骂声从房子的某一处传来，后爸的巴掌也伴随着水滴声落下，朴智旻护着只会喊哥哥的舒怩，混沌在水血交融的浴室里。

舒怩好像比他高考那一阵更瘦了，让他怎么也抱不紧一样，如同枷锁使他置身炼狱一般的到底不是他们凉透的躯体而是那句同样没有温度的哥哥。

一封封毁掉的情书，刻进她的脑海里闭上眼睛还能背过，只是写信的人无名无姓成了突然降临在人生里的哥哥。

那天的舒怩是坏掉的水龙头，躺在朴智旻的怀里流淌在他的心里。

她还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爱和泪都很多，只是在这个时候好像都流尽又用尽了，朴智旻永远的泪匣子在看不到尽头的视线里一刻也不止息。

后来岁月说那个兵荒马乱的清晨是贯穿了他们一整个青春的大雨磅礴。

*tbc*

烏鴉他们扼住我的喉咙让我叫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