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为难(上)

秋风乍起之时，项芫兵败于颖江，这般的结局是众人无法料及的，刘卿未曾动用一兵一卒便取了胜。项芫不忍屈辱，于兵乱中全身而退之时，在颍水崖上一跃而下。

我早在几日前便做了准备，虽事发突然，却也是将他救了下来，藏在府中。

义父死前早已善好了后事，他告诉我，刘卿的军队里有他的兵，死士不会叛主。我可以舍了这些琐物一走了之，一辈子倒也安稳罢，他却未曾料及我会将项芫救下，自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又或是降于刘卿，将义父留给我的信一并交于他，他便会护我周全，许我一生轻欢与富贵。义父却忘去了，自浍水之后便与刘卿结了仇，安稳倒也是不假的，不过是那囚中的鸟儿，永远困在此地罢了。若他刘卿疑心，欲斩草除根，我便必死无疑，他刘卿本不是什么心善的，我的结局断不会好到哪儿去。

我比她早些许遇着他，那时的他还未磨去少年的风姿，那一眼后，我便无法自拔。怎料他遇了她，他的所爱虞，我妒了许久的女子。她不过是风尘好子，乱世中的孤芳，却得了他的青睐，我自是不甘心的。

义父与他明了了我对他的情意，他拒了，他自是当我作妹妹的，于我并无此意。我跪求义父明了我的心意，我此生非他不嫁，我愿意为妾，屈身为妾，义父饶是没了法子的。

我低着头候在义父身旁，听着义父低身与他交谈，与其说是交谈，倒不如说是乞求，求他娶我为妾罢了，我在一旁被泪渐湿了眼，他从始至终面上无色。他说许虞珺一双人，再不会看旁人一眼，自是不会娶我的。

我看着他柔声安抚着赶来的虞珺，不再瞧我一眼，我失了礼，逃着回了府，一人躲在房中失声哭泣，是我故作糊涂，日后便再无言面见他了。

义父后来来看过我，他轻拍着我的背柔声安慰我，他说着我是好的，是那项芫配不上我，日后必有真心待我之人。义父待我有多好我心中自是明了的，他为我低身求那人要我时我心中难受至极，义父是如此高傲之人，却为了我低着身求那晚辈，自是我的不孝啊…那日之后，我再不曾见过他，那个不愿娶我的男子.

虞珺死了，在我见过她最后一面后，她自了，就死在他的怀中，那时的他定是痛苦至极的。

“范姑娘，我想与你谈谈”我本是要离去的，她却叫住了我，我是不想理会的，便只是止了步的瞧着她。

“我知道你定会将他救起的，只是日后我要离了他的，你自是会照料他的，你让他活下去”我想说些什么，却又无言，竟也不知她此话的用意，她将一个荷包交于我，便只是笑了笑，便离去了，那背影尽是些凄凉。我未料及她所言的离便

是离了这人世。我饶是没那半分同情的，许是我心中本就妒着她罢了，便是她不提及，这项芫我也是要救了的。

虞珺死前见过刘卿，许是恳请他放过项芫。我不知刘卿是如何回应她的，应是不作答应的，毕竟他刘卿也待她虞诺有意，又怎么会放过她深爱的男子。倒是好笑的，她虞珺许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让两位王心悦至此，她又是凭些什么？

传了她自的消息后，我的心有些茫然，却有所松动，我想起义父临终前嘱咐我的话，可我怎愿轻了此生，又如何降于刘卿？我思着虞珺说于我的话，一夜无眠。我可以助他，助他夺得这天下，我会一生伴在他身侧，这是她虞裙所不能及的，他项芫先自会知道我比那虞王好上千倍的…可我未能有那气力，我所念的不过他安好，天下大义也罢，轻了一生也罢，便是他活着，过着是好的便足了的。

谁料他竟看淡了生死起了死意，许是为了那虞珺，又或是为自己的失败愧对于敬重的百姓，亦又是都有的，可我想他活。

“虞珺当真死了？”若虞珺还在，那便是他活下去的希望，我所怕的，是天下大义捆不住他的心，待虞他总归是心软的。

“是，当日韩慎在军营亲眼所见，是项芫亲手将她埋葬的”苏瑶倒也是知道我担心着的，虞珺的事便没了法子，若他没了生气，我应当如何呢。

他睡了好些时日，只是苏瑶说无什么事了，我才放了心，每

日守着他，倒也渐渐好了些的。

我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出了神，又不禁记起虞珺的话，并不明了她为何那般说，她也并不是非死不可，可她又为何选择了自刎，这背后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许是和刘卿有着什么关系，那使只有他们之间知会的了，

“项…项芫…”我因无法呼吸而回了神，他不知何时醒来。他掐着我的脖子，手上的力道恨不得将我捏碎，我没了力气只是扯着他的衣袖，看着他布着血丝的眼中透过的是恨，我不知他恨的是自己的无能亦或是我救了他。

“伍哥…”那酸疼顺着颈漫延至眼角，我的双眼被泪糊了视线，看不清他的脸，只得艰难地咬着字，他是从未这般待我的，心中不勉多了些许酸涩。他手上的力道顿了顿，没了敌意，将我甩开。我如回了水的水鱼儿般，才有了片刻的轻松，他不言语，只是淡淡地看着我，神情复杂。

一道银光闪过我的眼底，我不过是片刻轻松，他不知何时从我身上顺去了义父留于我保身的匕首，眼看着他便要刺向自己。我未曾想着什么，似疯了一般扑了上去，双手死死地握着刀刃，心中的酸涩又不禁泛起，身体颤抖着，鲜血顺着首滴在死沉的被缛上，晕了灰，

我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摇了摇，头脑有些轻了去，说不出什么话来，他的神情随着我的举动明显摆着了，许久的沉默不言，泪伴着血再度晕开，他看着我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

“范清清”我应声松了手，听不出他的情绪，亦不知他是什么思绪，呆呆地瞧着他手中的物品。只见他十分利索的将带了血的七首丢了一旁，我起身就要去拾，他一把抓了我的手腕，没了耐心般撕下我的衣袖，将我手上的伤简单的包扎起来，没了最初的狠，动作很轻。

“ 你的命也是不金贵”他松了我的手，我跪扑在地，小心地拾起带血的匕首，轻轻拭去上面的污秽，将它小心翼翼地收起，这是义父对我我最后的保护，也是最后的念想。他便也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松了我的思绪，不言语，看向那屋外去了，天是暗沉沉的，也是徒增伤感。他许是在怨着什么人去了，倒也惹得心中不快了。

“为何要救我？”他开了口问着，我听出他话中的咽哽，他眼中是没了光泽的，那便是厌了这世间般，不愿多作念想。

“天下大义当作如何？这便是私自了的”

“这天下何曾需要我，那日后只是笑料，刘卿必是要受万人敬重的”他所言是不错的，世人终归会将他忘却，他已是失了利的，手足残杀又如何叫他不难受

“虞姑娘赴死前曾见过闵公，你又当作如何？”我注意着他面上的变化，如同盯着猎物的狼般，定定地看着我，灰死的面上有了起色，虞珺已是他的痛

“你知道些什么，说！”他低吼一声，我一惊，险些站不稳，暗捏一把衣袖，手上痛楚不减分毫，对上他的目光，那是深不底的洞，势将把我吞没，欲将我碎尸万段，眼中的恨意愈发出烈起来

“你与刘卿是死敌，虞珺去见了他。却毫发无损，又径直在你面前自杀，他们的关系定是不一般的，你当是知道的…”我的声音越发越小，这便也只是我自己的猜想，可他又怎会不知其中的联系。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我看到他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是十分忍耐的，似是立即便会将我撕碎一般。这便是我想要的，他自是会活下去的。

“伍哥，义父死了，只剩我一人了，没了旁人的”许多苦楚终是道不尽的，事已至此，又如何全身而退。

“若我一心只想取刘卿的性命呢？”他还是这般绝了情倒不给我半分希望，虞珺便是真的叛了他，却也是他爱之入骨的人。自是又一次验了他对那人的情，为着她，他也是要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