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澍，千年难遇的聚餐，你真不去?"
"不了，你们去吧，这个案子我再看看。"
"那我们去了，可别后悔。"
这位男子口中的林澍笑笑，这笑容却也是极好看的。
"你林爷的字典有后悔二字吗。"
此时是黄昏，律所里的人早已经走光了。他的办公桌在落地窗旁边，正午的时候倒也是晒，但在黄昏，那不舍离去的阳光照在键盘上，总是温暖着林澍。如同之前，他总爱看那人在黄昏时刻打球。
整理好工作，林澍收拾好东西关上律所的门便同往常一样走上了小道。
他在c市前前后后待了十年，这里的路摸的也差不多了，而这条巷子是意外发现的。林澍总是会在附近喂些流浪猫或者流浪狗，那天在这听到了猫叫，走近，便是这条小巷。黄昏时被夕阳照着，夜晚时又沐浴着皎洁的月光。是个好地方。
沿着小巷走到尽头再转弯走大约一百多米就到了林澍租的房子。
这个小区虽然是老房子，环境却还不错，旁边有个花园，游乐设施也挺齐全。
林澍住三楼，他不爱坐电梯，总觉得电梯里闷闷的，再加上走楼梯到三楼也不累，就权当运动了。
打开房门，一只中华田园猫趴在沙发上，听到响声便立刻跳下来迎接主人。
林澍工作了一天早已经累的不行，敷衍的摸了摸后大步迈向卧室，呈"大"字型倒在床上。
他迷迷糊糊地趴了一会儿，又喊道"企鹅!企鹅!"
林澍的声音很好听，但此时却显得声音有些闷闷的，听着模糊。
这只叫"企鹅"的小猫听到呼唤跳上床，蹭在主人身边。
林澍翻身坐起来，将"企鹅"抱在怀里。
这只橘色小猫是林澍三天前才带回家的。之前在附近流浪，和林澍混的挺熟，也挺聪明。
它也是林澍遇到的第一只流浪猫，是个男孩子。
林澍将企鹅抱在怀里盯着它，喃喃道"企鹅…企鹅…唉…"
他曾遇到过另一个企鹅，和那个企鹅在一起的三年，承载了林澍的所有。
那个企鹅，挺自卑的，却又总是将自己藏起来，总是装的坚强。
他和企鹅相遇那年17岁，美好的时间，遇到了这个曾经属于林澍的他。
这个人人生中的重要时刻好像都发生在春夏。和企鹅相遇是，分别也是。
"回到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平时做点简单的菜吃，别总叫外卖……"
"我知道。"
许慧站在门前看着收拾行李的林澍叮嘱道，她知道林澍不会太往心里去，每次都说，每次都只得到口头答应。
林澍其实比其他孩子听话的多，却还是会有一些属于孩子的烦躁和稚气，对于这些家长的义务话语还是按照自己来。
许慧的眉头不禁皱起，轻叹口气:"林澍，跟你姐说几句话去吧。"
林澍关上行李箱的手顿了顿，答道:"妈，我不去了，您…"
许慧打断道:"你姐想跟你说句话。"
林澍蹲在行李箱旁，两人沉默许久。
"好。"
林澍站起来走到江祎芷的房门前，他呼了口气，轻轻敲门。
"姐，我进来了?"
"进来吧。"
听到回答，林澍开门走近屋内那个身着白裙坐着轮椅的女孩。
林澍刚才沉重的语气已然不见，稍俏皮的语气对着江祎芷告别:"姐，我要走了，不表示表示?"
江祎芷笑了，笑得温柔。她一笑，林澍就没办法再保持那副笑脸了。
"林澍。"江祎芷抿抿嘴，开口道：“你不是我，还有。”
“对不起。”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江祎芷又扯出一个笑脸，道:"好好的。"
江祎芷语气温柔又轻松，林澍却听的沉重，感觉压抑无比。尤其是对这个道歉，想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会的，走了姐。"他颤着声音答道。
"嗯。"
林澍仿佛逃般走出了江祎芷的房间，他害怕再晚走一秒，就会看到她的泪水，就会听到她的抽泣声。抑或是她的嘶吼。
江祎芷本该上大二，在一年前被一场意外夺去了双腿，舞蹈生，失去双腿对她来说等于丢了命。
之后浑浑噩噩地被林澍照顾了一年，她在那一年其实没什么记忆。能记清楚地只是林澍蹲下看着她的眼神，和被白色窗帘掩盖着的樱花树。要再说其他，还真有点恍惚。
本来她应该和林澍一起去c市，本来她应该继续跳舞，本来她应该继续在自己的光下。
江祎芷将那滴泪擦去拿起身后的照片。
一道光，光下是起舞的女生。
江祎芷嘴角上扬，将照片撕了扔在地上。
无奈，祂掩盖其后，夺去希望 。
那
祂是否在笑又是否悲哀。
自己从接近疯的状态回来
之后是沉默而平静的痛苦。
终究要被折磨一生。
林澍回到房间拿了行李箱跟许慧说了几句便匆忙离开了。
坐在火车上，林澍看着手机里江祎芷发来的消息。
"不用担心我。"
林澍讨厌她这样，有什么必要装的没事...他烦躁的关了手机。
之前，他刚刚步入高中，她也刚刚接触大学生活。就在这一年，江祎芷失去了双腿。精神状态严重到需要林澍休学照看。林澍和绝望、疯癫状态的江祎芷接触了将近一年，有时候她流着泪却仍然温柔地扯出笑看着他，她曾几度轻生却还是会轻声劝他好好生活。所以他在之后不敢接触江祎芷，压抑且无措，更让人崩溃。
他从b市到c市时离开学还有两个星期，他倒也没必要陷在那个压抑状态，林澍自认不是这个悲伤性格。
进入校园后，忧虑更是被抛在脑后，只是偶尔面对江祎芷的嘘寒问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后来教他面对的，是他的小企鹅。
"林澍，新同桌。"班主任又讲了许多，但林澍没有心思去听之后的叮嘱。他盯着这个小孩，长得白，五官也好看，却总感觉冷冷的。
要说林澍对他的第一印象，除了好看就是冷。
"同桌，叫什么?"正经了一节课的林澍在下课时间可算脱离了拘束，趴在桌子上用余光瞄着旁边的小孩问道。
这小孩并没有理他，反而想起身。
林澍反应算快，也不趴着了，抓着他的手臂往回一扯，那人跌在座位上。
"走什么呀，同桌之间好歹知道名字吧?"
他不耐烦地甩开林澍的手，答道:"祁琛。"
祁琛有些清冷的声音也算是好听的，答完名字便没什么兴趣理他或者接着说些什么，索性戴上耳机趴在桌上睡觉了。
"喂，祁琛?祁琛?祁琛?"林澍拍着祁琛的肩，不死心地喊道。
"别不理人啊，不过叫祁琛显得生疏。嗯...祁，企鹅。哎企鹅，以后哥罩着你。"
祁琛被吵得不耐烦，扯下耳机看着林澍。
"你这人是不是有点毛病?我不需要....。"
林澍倒还有点高兴，对上祁琛的视线:"你没有反对我叫你企鹅?那么以后我就这样叫你了!哎我告诉你，之前从来没人认可过我给他们取的外号。"
祁琛再次在心里认定这人就是个傻逼。
多年后他们再次回忆，或也会觉得那次相遇时，不热不躁的天气，如阳光般的笑容和美好的年纪以及周围的嘈杂声。倒也显得美好。
林澍到底还是高中男生，调皮不可免，总爱逗逗祁琛，看他生气就又没好气地为自己开脱几句。普通的相处模式，这也导致开窍时间久了点儿。
"企鹅，企鹅，企鹅。"
同桌已经一周了，然而林澍总感觉这位同桌有着引人探究的神秘感。他对祁琛的认识好像还仅限于名字，不过说来也是，平常林澍无聊的时候才会逗逗祁琛找些乐趣，而其他时间他们也是各忙各的。林澍人缘不错，不缺朋友。而祁琛却总是一个人，林澍好像没见过祁琛和别人有什么交道，从始至终好像只跟自己说过话。
"叫魂呢?你又犯病了?"
祁琛扯下耳机用着一种看傻逼的目光看着他。
林澍自动忽视那种眼神，托着下巴感叹道:"我好像不了解你。"
祁琛盯着他。
林澍抬高音量指着祁琛：“别掩盖别解释！我从你的眼神读到了鄙视！”
祁琛轻笑一声："你不需要了解。"
林澍也笑道:"那怎么能行，企鹅弟别猖狂。"
"同为高一凭什么叫我弟。"
"……"
祁琛见林澍不说话，重新插上耳机睡觉。
祁琛耳机音量一般开的大声，林澍也就轻声说了句"之前休学过…"
林澍也不是因为休学难以说出口，只是提起那一年还是有些抵触。
林澍看着祁琛逐渐睡着，感觉，他这个同桌挺好看的。如果不是冰块一个，估计早就碾压高二的那个校草了。
这节课是班主任的课，也是祁琛最不爱听的课，每次连做样子都懒得做，往那一趴听会儿歌，困了索性就睡了。
林澍这一节课上的心不在焉的，虽然班主任是讲课枯燥，但他反常地怎么都没办法听进去。一节课脑子里全是满地都是碎片的房间，和血迹。
熬了一节课可算等到铃声，林澍回神摇了摇旁边睡了一节课的祁琛。"放学了放学了。"
祁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显得软乎乎的声音轻声道:"知道了知道了，醒了。"
祁琛缓了会儿又直起身子，讲台上的老师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而旁边的林澍也不知道怎么了，拿着手机一个劲地往他这瞅。
祁琛非常给面子地回了一个眼神，林澍反而无措起来，迅速将目光转向讲台上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林澍这种行为让祁琛非常摸不清头脑，这玩意被小姑娘附体了?还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而此时林澍则在回味着刚才这只企鹅的一举一动，没那么冷嘛，挺乖挺萌？哇高冷小弟人设崩了啊，历史性的一刻还好录下来了。
林澍笑出了声，得到的是当头一拳。
"干嘛呢，傻逼啊你。"
什么萌企鹅的幻想在林澍脑海里破裂了，现实就是现实，你琛哥还是你琛哥。
林澍在愤愤不平的时候，讲台上的老师也总算讲完，旁边的祁琛懒散地收拾着东西，背起书包就想走人。
"祁琛!"
祁琛在班级门口停下，回头看着慌忙收拾东西的林澍。
"赶着去投胎?"
林澍收拾好东西时祁琛已经走在走廊了，他拿起书包快走几步追上祁琛，笑着道:"一起走啊企鹅弟。"
"没有和傻逼一起走的习惯。"祁琛淡淡地回复道。
林澍将手搭在祁琛肩上，劝道："哎，别介，我们两个怎么说也算兄弟了吧，增进同学感情共创美好校园也是一大乐趣。"
祁琛嫌弃地将林澍的手拿了下去。
"不感兴趣。"
受到拒绝的林澍最后还是以顺路的借口成功地跟在了祁琛后面。
"你为什么不住校啊小企鹅，你是一个人住吗?你家在哪啊?"
祁琛被问的烦了，停下脚步转身对上了林澍的眼睛。很漂亮的一双眼睛，眼里是有朝气的少年感，却又带着莫名的深沉。
"你…"
"我?我家就在学校附近的那个小区，自己一个人住，你要来做客吗?"
"……"
祁琛黑着脸转身继续走，林澍在后面继续问。
"你喜欢吃什么?"
"吃你妹"
"别暴躁嘛，你说，我平常可以给你做啊。"
"你家人不觉得你吵吗…"
"不觉得啊，我姐以前比我还吵，你生日什么时候?"
"关你屁事。"
"我可以在你生日孤独的时候给你送上温暖的问候。"
"你温暖你的，关我屁事。"
"……"
祁琛停下脚步，自顾自地说道:"你...你生日？"
林澍看着祁琛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抑或是阳光，他感觉这个人身上好像有着暗淡的光。
他笑道：“十一月二十，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古人云，十一月降临，帅的一批。”
祁琛听到回答又继续走，林澍也跟着。
“哎干嘛，你就告诉我嘛，大男人，别扭扭捏捏的。”
“谁扭扭捏捏了？”
祁琛转身质问道。
林澍还是笑着，懒惰的语调说道；“礼尚往来嘛...你告诉我又咋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秒，风吹动着两人的碎发，祁琛转身开口说：“六月二十三，不是十一月，不用古人，也帅的一批。”
说完又快步向前走。
“哎！等等我！”
林澍小跑着跟上，滔滔不绝地说着。
“以后我们就是老大和小弟，你小弟，我老大。”
“滚。”
“我能约你吗。”
“不能。”
“哎，这时候就提现生日的正确用法了。企鹅哥，你生日我生日的，可以约两次哎。不准拒绝，两帅哥降临之时尤为重要噢。”
“……您可真会铺垫前文。”
林澍笑笑：“惯用套路，习惯就好小老弟。”
祁琛扭头看林澍，不知道是不是某个点连上了，两人看着对方笑。
祁琛，16岁，16年，第一次出现属于少年的肆意笑容。
在和林澍打闹的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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