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已经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既已彻底入了冬,离元日便不远了。
庆元日是大事,大户人家都要早早准备起来,其中繁琐三五日可忙活不开,叶家亦是如此。
苏盈心去看望老夫人时,就正撞上薛氏来同老夫人商议庆元日之事。当着老夫人的面,薛氏便多了几分亲热。
“盈心来的正好,今次是你嫁过来头一次在叶家庆元日,可有什么特地叮嘱的?”
苏盈心竟觉恍然,不知不觉竟已近元日,她嫁进叶家也有半年了。
她答道:“无妨,一切全由二婶做主。”
薛氏也不过是句客气话,便转而又通同老夫人说道:“前几日咱们往鲁家送了定礼,如今两家算是亲家了,也该走动起来。到了来年春后,便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无论如何,叶子荣肯安安稳稳娶妻成家都是好事。老夫人面上也多了几分笑意,问起叶子荣来:“有些日子没见到子荣了,前日老二来时我问过,说还被他罚着闭门思过,想来也老实了。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总不能过年也将人圈着。你回去同老二说一声,过两日带子荣来给我看看。”
薛氏喜形于色,连声应道:“老夫人说的是,我回去便同老爷说。
子荣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已经知道错了,改日便让他来给老夫人认错,叫你也跟着忧心了。”
苏盈心突然说道:“算起来,等鲁家小姐过门不久丁姨娘也快要生了,若能给二婶生下长孙,二婶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薛氏听得眉头一皱,碍于老夫人在,勉强笑道:“这是什么话,丁姨娘不过是个妾室,即便生下长孙也只是庶出。好在鲁家小姐是个大度不计较的,但也不能让庶出僭越。”
她转而看向老夫人道:“此事我同老爷商量过了,若丁姨娘当真诞下庶长子,便先不上族谱。等鲁氏将来诞下嫡子,再算作认回来的记在嫡子后头。”
老夫人点头道:“这倒也是个法子”,算是认可了。
苏岚心叹道:“如此,丁姨娘怕是要伤心了。
前些日子我与她遇上,还同我说自己腹中定然是二房长子,将来会有大出息,想来是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
薛氏听得频频皱眉,她知晓丁雨薇原就是个不安分的,要不然当初也不能做出那种事来。
只是不想她竟还有这般野心,竟想让自己腹中的孩子去争,看来是该早些说清楚的好,早些断了她的痴心妄想。
等薛氏走后,老夫人叹道:“我看你二婶也一把年纪了,却还不如你看的分明,还要你来提点她,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苏盈心笑道:“霍姨娘如今肚子一日比一日大,虽说被二爷斥责后收敛不少,可二爷到底还是上心的。
怕是霍姨娘生产之前,二婶都不能放下心来,哪里还能顾得上儿子房中的姨娘。”
老夫人说道:“这世上之事都有定数,生男生女都是个人的命数,谁着急上火都没用。
这世上的万事万物讲究因果,是自己的跑不了,旁人的也强求不来,还是早点看开些的好。”
苏盈心心中有所触动,应道:“老夫人说的是,可世人都是一叶障目,若都能如老夫人这般豁达,那就天下太平了。”
老夫人笑道:“就你嘴甜会哄人高兴,瞧见你我觉得身子都轻快不少。”
苏盈心也笑道:“那我更该多来了,叫老夫人长命百岁才好。”
话虽这么说,可苏盈心心中也有些疑惑。
太医分明说过老夫人已是油尽灯枯之象,当初老夫人瞧着的确是不大好,可如今看着又似是缓过来了。
苏盈心试探着问道:“我瞧着老夫人如今身子大好,脸色也好看许多,夜里睡得可还好?”
李妈妈在旁笑道:“少夫人说的是,奴婢也说老夫人如今面色红润,哪里像是身子不好的样子,分明是匡人多来看看她。
近来夜里睡得也好,白日里倒是不睡了。但瞧着精神头不错,昨日还去看了戚姨娘呢。”
苏盈心这才知道原来戚姨娘前些日子着了风寒,已经断断续续病了好些日子,这些日子便没再来东院。
从东院出来,苏盈心还是想着去看看。
自从大房出事后,戚小娘在叶家得处境就很是尴尬,尤其叶子易渐渐长大,又不喜她,再待在南院自然不妥。
好在有老夫人照拂,叫她带着两个孩子住在东院后头的小院里。虽说僻静了些,于她而言倒是个好去处。
苏盈心从东院出来,便带着双儿从小径绕去后头。还未到戚小娘得院子,就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声音,正是叶子轩和叶雪茹。
叶子轩的声音道:“姐姐,我发现原来小娘也怕喝药。从前还总哄着我喝药,分明大人也觉得汤药太苦不想喝偷偷倒掉。”
叶雪茹对弟弟道:“你别信口胡说,小娘才不会怕汤药苦就把汤药倒了,你怕不是看错了。”
叶子轩争辩道:“我才没有看错了!昨日我就看见了,今日等妈妈给小娘端了药去,我特地躲在一旁,看见小娘又偷偷将汤药倒在窗后的花圃里。”
叶雪茹才不信,只当弟弟有在闹乌龙,敷衍应道:“好吧好吧,你没看错。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练字吧,等小娘问起你又没写可要挨罚了。”
两个孩子说着话走远了,叶子轩听出姐姐仍是不信自己,气的一路嘀嘀咕咕,苏盈心瞧着不像是说谎得样子。
她一时怔在远处,总觉得方才脑中一闪而过什么念头,却没能抓住。
是夜,丁雨薇坐在床边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垂泪,丫头喜儿也是唉声叹气。
午后二夫人来过,说了丁雨薇若生下儿子不能上族谱之事。
说罢又好生给丁雨薇立了一番规矩,见她日后伏低做小,不可对正室夫人不敬。
丁雨薇恨恨道:“是我这当娘的没用,连累孩子也要跟着受委屈,分明是叶家长孙,竟要做个无名无份的野种。”
喜儿宽慰道:“兴许是个小姐呢。”
丁雨薇却道:“休要胡说!生个没用的丫头片子做什么!老爷本就不看重我,我定要生个儿子争口气!”
喜儿脑中灵光一动,她突然道:“对了,不如咱们去求求姑奶奶想法子吧,姑奶奶那么聪明,定能帮到小姐。”
丁雨薇也是眼前一亮,但又想到先前父亲联合祖母蒙骗了姑母的嫁妆,姑母想必也不会给自己好脸色。
但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一咬牙便去了北院。
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邓妈妈从里头打开门出来,冷着脸道:“夫人说你既执意要见,那便进来吧。只是我家夫人歇息的早,丁姨娘莫要耽搁太久。”
丁雨薇被双儿扶着起来,陪着笑脸道:“邓妈妈放心,我不过是想同姑母说会儿话,定然不会叨扰太久。”
等进了屋子,就见丁氏已经换了亵衣,当真是一副要就寝的样子,想必是知道等不来叶三爷便准备早早歇下了。
一见丁雨薇,丁氏便道:“你可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瞧着月份也不小了,怎的还这么晚了往我这里跑?莫不是被二嫂赶出来了吧?”
丁氏这一通阴阳怪气,换了旁人怕是要吵起来。但丁雨薇只因是个没用的女儿身,自小被奚落作贱,听了这两句倒也不觉什么。
“姑母何必这样说,咱们姑侄同病相怜,又都在这叶家过的不如意,合该同舟共济才是。”
丁氏嗤笑,问道:“听你这么说,的确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这才想起我来。”
丁雨薇红着眼眶将薛氏的话说了,丁氏的面色也沉了下来,冷笑道:“倒像是我那好二嫂能做出来的事情,可不就是欺负你娘家没人,可着劲的作贱你。”
薛氏这么做显然是要打自己的脸。
偏生她先前已经放话要跟娘家断绝关系,如今连出头的话也说不出了。
薛氏这么做显然是要打自己的脸。
偏生她先前已经放话要跟娘家断绝关系,如今连出头的话也说不出了。
可自己如今落到这步田地,薛氏却越发得意,马上就要迎新媳妇进门,怎能不让她呕气。
生了儿子就是好啊,连叶子荣那样不成器的东西好歹也能延续香火。就连妾室恃宠生娇,老夫人也会出面提点二爷。
思及此,丁氏突然心头一动。
她面上却是悻悻模样,只道:“你虽还叫我一声姑母,我却是当不得了。想必你也知道,我已与丁家断绝来往,你的事情我也不好管。”
见丁雨薇还要说话,丁氏接着道:“不过念在往昔的情分上,我只说一点。鲁家那边是兄嫂急着嫁妹妹,才答应将鲁家小姐嫁过来。
可若是鲁家知晓叶子荣是个什么德性,为了面子也不能将妹妹嫁过来,否则要让人戳脊梁骨。”
丁雨薇先是茫然,既然回过神来,眼前一亮。
从北院出来,丁雨薇一路上都若有所思,喜儿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小姐是要做什么冒险之事。
行至书房,丁雨薇脚下越来越慢,渐渐停了下来。
喜儿见书房的灯还亮着,迟疑着问道:“小姐,你是要去同姑爷求情吗?”
丁雨薇冷笑:“我和孩子在他眼里跟个死人差不多了,我去求他还不如回去求神拜佛。”
说罢,她口中喃喃道:“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话落,她凑近喜儿耳边,吩咐道:“明日你想法子进书房替我取一样东西,手脚要利落,还有……”
喜儿渐渐睁大了眼睛,吓得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