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早早地来了会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那是个有点靠后的位置，视野并不好。不过所幸舞台背景的电子屏幕很大，他不至于整个大会期间因坐得远看不见而感到太过无聊。
渐渐落座的人越来越多，大会开始的时间也越来越逼近了。
整点到来，恢宏的背景音乐准时响起，电子屏上各个分会场和主会场的连线画面同时出现。
豌豆百无聊赖地低头理起了领子。
但突然间，本来还嫌有些炸耳朵的背景音乐却突然停下了。
豌豆愣了一下，疑惑地抬起了头。
与此同时，四周开始有了各种嘈杂的议论声。
然后，豌豆在看见了电子屏幕上的画面之后，彻底愣住了。
这是段录像，画面中，一个人正站在镜头中央。
突然间见到这双闪着熟悉的光芒的眼睛，豌豆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恍惚。
没人会不认识，那是曾经那个颇有建树，家喻户晓的总工程师先生，双子。
录像中的双子清了清嗓子，轻轻地露出了一个笑容面对着镜头，“今天是通信系统正式运行的日子，工程部的各位已经为这一天努力了很久，他们很开心，今后各部之间的通讯交流可以实现真正的全覆盖，无延迟。今天无疑将会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同时，后台已经有人着急地冲了出来。好好的动员大会，怎么变成这样了？控制室里的人是睡着了吗！
豌豆只是仍旧看着屏幕。双子盯着镜头，眼里透着无尽的哀伤，“但是，其实我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开心。我知道，今天，将是我负罪日子的开始。”
会场一下似乎安静了不少，一些原本和边上人开心讨论的观众闻言，也开始饶有兴趣地闭嘴看戏。
“通讯系统确实会极大程度的方便大家的日常交流，但是，这并不是我牵头这个项目的主要原因。覆盖全城的通信系统，是我为了向全城的人们传达真相铺下的道路基石。”
“我将会成为罪人。首先，我为今后将间接死于我手的人们及他们的亲朋致以歉意。”
“在我获悉某件事情的真相后不久，我便做了一个抉择。如今，按照我的选择，我现在将我所知道的所有信息传达给你。”
“相信你是听说过玉龙计划的。这个与医学相关的项目开始于希望城建立之初的那段时间，在经历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后被举报叫停。”
“估计很多人都揣测过这个秘密计划的风言风语。那么如今我就简单介绍一下，我花了很多年得到的，关于这个计划的信息。”
“在僵尸入侵的大环境下，这个与医学相关的秘密计划自然是以对僵尸病毒的研究为主要方向。棘手的是，僵尸病毒的主要寄生场所是人类的大脑，而虽然人类脑计划对此前的大脑研究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但是人们还仅仅处于‘认识脑’的初级阶段。最初被这个病毒侵袭的时候，人们开始恐惧而无奈地组织专门针对人脑的研究计划，进而协助对病毒的研究。”
“终于，在经历了近十年的努力之后，研究组得到了一个比较可观，较为成熟的研究成果。”
“他们利用药物，成功地控制住了患者脑中肆虐的僵尸病毒，使得病情尚轻的患者病情不会继续恶化，虽然身体仍会呈现出僵尸的僵硬，迟缓等大多数症状，但绝大多数人仍能保持清醒的思维，且初步临床试验的成功率达到了95％以上。”
“欣喜若狂的科研工作者们将这个消息上报了上去，期盼着这种新型药物能够审核通过的那一天。对恐惧失去的弱小人类来说，即使身边的亲友感染了可怖的病毒，但心不为形役，那些坚强的灵魂，终究是有了不再离去的可能。在这个脆弱的战乱时代，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福音。”
“紧接着就有小道消息传了出来：总部对此也感到很欣喜，正准备快马加鞭地进行审核评估。”
“可是，变故一定会来的不是吗？”
“总部的领导者们中，大部分人认为应当加快审核，早日量产，运往前线以及各个医院，适当平稳民心。”
“而另一部分人，则有了其他想法。倘若要是将这项技术收入麾下，实现技术垄断，则是可以借此实现许多曾经难以设想的事情的。不仅能从中牟取暴利，而且，最重要的是，兼有僵尸生命力顽强的身体素质和正常人类清醒的思维能力，这不难道就是最好的生物武器吗？”
“对于这一派人来说，这是极好的筹码。此后，不会再有阻碍者能够妄想将他们推下神坛。
并且，也是时候让那群安逸的愚夫清醒一点了。”
“从前尽力粉饰的和平，在这一件事的催化下，崩塌了。”
“一方发起了政变，不可调和的利益矛盾在政权中心掀起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至于这场权谋斗争的结果......既然大家从始至终都未能听说过这项惊人的研究成果的问世，那么结果其实就十分明了了。虽然出乎意料，但是确实是心怀不轨的那一方胜利了呢，毕竟事出突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呢。”
“不过，除了总部被清洗过外，事实上这些年希望城的生活倒是相当平静呢。”
“我曾经去往过黑市寻找蛛丝马迹，但似乎，黑市中的人，无论是谁，都没有听说过这种能抵抗僵尸病毒，保护大脑的药物。后来我又找了很久，终于从一个十分年迈的老商人那里得知了只言片语。”
“当年参与玉龙计划的研究人员中，有人在得到基地要被总部清洗掠夺的风声之后，十分果断地用一把大火烧毁了整个实验基地，包括所有研究材料和实验品，实验数据也被全部删除。权谋家们扑了个空，什么都没都没得到。”
“不得不说，那位研究人员的心理素质真是十分强大。据说，那天，刚进入实验基地的地下最后一层时，所有人都闻到了扑面而来刺鼻的烧焦糊肉的味道。最底下的那一层，是专门安置参与人体实验的志愿者的一层。那研究人员考虑得倒是十分周到，为了不让他们沦为权贵手中的工具，居然选择了这样了结他们的生命。”
“好了，故事只能说到这里了，这也就是我所知的关于玉龙计划的全部了。”
“然后，后来我又注意到了有段时间，就是前几年的时候，被清洗过的总部总是频频地向城外出动远征队伍。我本来也没想什么，直到一天，我用了一点手段，弄到了之前从总部流出来的一份绝密资料，损毁得很严重，我花了很大的力气也只还原出了画面而已，没有声音。”
画面切换成了一段颠簸摇晃的录像，看视角，应该是一个行车记录仪拍摄出来的。
风沙扬起，草木横生的荒原上，远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越往前去，出现的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直到凑近了瞧，才发现那似乎是......一个一个的，房子？
车速变慢了些，估计是车主人也开始疑虑起来了。这遍是僵尸的荒原上，居然也会有村落吗？
此时，远处远远浮现出了一个面积庞大的楼房的模样，车主也慢慢地把车停了下来。
也许是实在感到了奇怪，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画面静止了一会之后，突然又急速地向右后方转去，在掉头的同时，车顶的保护设施也迅速地张开了。然而于事无补，电光火石之间，画面黑了下去，这个视频便戛然而止。
画面切换了回来。镜头前，双子的脸色十分凝重。“这是远征队伍中的一段录像。在这次行动中，他们被城外的不明武装势力袭击了，全军覆没。”
“这个视频是早在十年前就流出总部了。显而易见，总部早就知晓了城外这股神秘的危险势力的存在。”
“而我们又是被蒙骗的那个啊。”
“不过，虽然世界复杂，充满了欺骗，但是至少大多数时候，远在天边的纷扰是惊扰不了我们这些安居乐业的普通人的，这是两方达成的共识。”
“不过，温柔梦乡中的人们，总是没有足够的警惕心呢。”
“在我录下这段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在我有能力成功地改变现状之前，我只能选择沉默，城内的人们仍然将见证着身边人感染病毒后的黯然离去，城外孤独的原野仍然将接纳越来越多被丢弃的无药可救的病毒感染者。我们仍然无谓地等待着。而碑林上的名字，终将会越来越多。”
“我因为我现在的无能为力向所有人致歉，明明我比大多数人对现状的认知都要清晰。”
“但是，我不会坐以待毙。如果我能坚持到我的目标实现的那天而不被总部清理，那自然是最好。即使我未能有那个气运，我也将会尽我所能，将我所知道所有的转交给其他人。”
“前仆后继，面对更加罔顾生死的权谋家们，这也是无奈之举。”
“此刻，碑林之中尽是英魂。罔顾生死的人们，可曾感到过一丝愧疚？”
视频戛然而止，恍惚中，双子的脸就好像还停留在那面屏幕之上一样。
这，就是双子在看起来有些神秘，矛盾的面孔之下，埋藏的秘密吗？所以怪不得，豌豆会在潜意识里认为他有些危险，却又莫名地愿意相信他。双子先生的目的虽然十分复杂，但却是并不坏的。
身边嘈杂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逼迫着豌豆将思绪转回了现实。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疑惑这段录像的存在：这个录像是谁放出来的？那个人想做什么？现在这个情况危不危险？是不是要出什么乱子了......
对了，这个录像怎么能放映了这么久却安然无恙，后台的工作人员呢？转瞬之间，豌豆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他皱了皱眉。
双子先生将这一切转交给的人，是现任总工程师向日啊，控制哥哥留下来的通信系统这种事情，不是易如反掌吗？
向日之前的话的意思是，他没能打开那个秘密的文件夹。那么今天的事......其实是向日骗了他是吗？
不让他经手任何事，甚至不让他了解这些事。他该说，这是一种保护，还是其实根本就从未想让他插手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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