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一早,不过天刚蒙蒙亮,还带着点昏暗颜色,谢庭深便起来练剑了,让他头疼的是原主的情缘——许重幕。
这人黏黏糊糊的,让他着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哪哪都有他。
白衣剑修姿骨挺拔,似破开坚硬寒冰劲节生长的霜竹,一举一动行云流水般干净利落又自然和谐,蕴含着至简至臻的大道之意。长发似被水墨晕染,合着白色衣袂一同随风翻飞,练起剑来的身影也好看极了。
剑意如袅袅云雾般不可攻破,一刺即散,散又重聚;亦如滚滚流水,抽刀断水,水不能止,更向西流。
他练的是最为简单的剑招,那是许多弟子入门就被教导需要铭记的基础,他们却往往在学了其他心仪的剑法后就将之遗忘。
许重幕懒懒散散地折下一根狗尾巴草,靠在木桩子上问他:“你当初为什么会收徐岭做弟子?我瞧着路长安就挺不错的,至于徐岭,啧,那脾气,我以为他是你师尊。”
白衣剑修沉默了半晌,把剑按进剑鞘,说道:“受人之托。”
实际就是某个长老的小孩,谢良听对方要入谢庭深门下就直接给塞过来了,那时他还在与谢良虚与委蛇,推脱不得,就收下了。
说起来,路长安是原主收的弟子,对他恭恭敬敬,徐岭才是他收的弟子,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没有教导弟子的天赋。
既然嫌弃,当初又为何要入他门下?来找虐吗?
谢庭深无法理解。
三年前他刚穿越而来,收下徐岭时就打算做个严师。至于路长安,宠着点无所谓,女孩子富养,男孩子穷养嘛。
拜师仪式上看见徐岭仰慕的眼神那叫一个不适应,干脆绷着一张日常冷淡脸应付一切。
谢庭深看过无数小说的经验告诉他,师尊这个职业,实在是太高危了。尤其是他和徐岭,一个清冷人设,一个小狼狗人设,堪称年上年下标配,教他提起了万分的警惕心,面对徐岭时几乎毫无情绪波动,无悲无喜无怒,仿佛下一刻就要看破红尘落发出家。
当年他对徐岭这个弟子还算上心,虽然是谢良不问他同意硬塞过来的,但稚子无辜,他不会去迁怒。不管怎样,既然徐岭成了他的弟子,他就该做到身为一个师尊的责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他忘记了。
就好像不知何时起相比徐岭他心里更喜欢路长安,而徐岭也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厌恶他了。
谢庭深不是个会委屈求全的,徐岭对他避而不见,他也就不再过问。爱咋咋的,他身为师尊还得低声下气求弟子听他教导不成?
子若不往,我便不嗣音。
他收了思绪,顺手折下一枝桃花,不再多想。
许重幕微微垂眸,眼前忽而摆了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上面还有几分清晨的露水湿气。
“给我的?”
他五官本就走势锋锐,郎艳独绝,如二月柳叶为刀般裁撤而成,带着少年郎的一股骄野之气,这般低眸浅笑地问,话语里竟如那截艳丽桃花一般带出些极轻的温软情意。
白衣剑修浅淡地应道:“嗯。”
给你的。
许重幕接过花枝,只觉得心底好似泡了一坛温醇的青竹酒,醉得他心下软了一片。
他还记得他说的话。
而谢庭深确实记得他说过的话,不仅记得,还为自己的行为点了个赞,他釜底抽薪,及时堵住了许重幕未曾出口的,如魔音贯耳般的“你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