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七八月的栀子香,各路学子们也要回到他们的学校了。
但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上学。上学的日子总是重复又单调,回想起过去,总感觉时光流速飞快,但转眼向未来望去,却又发现前途如此漫长痛苦。
唉,真希望生活中可以多些变数。
回到教室,我老老实实的回到了上个学期我坐的位置上,同学们久别重逢,虽然情谊不算浓厚,但好歹待了这么久也算熟悉,于是他们便各自三三两两凑到一块聊起了天。
我用手撑着自己的脸,望着窗外灰白色的天空。
我们学校附近并没有什么机场,但我还是期待着会有飞机从附近飞过,期待着它们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留下一道白线,将天空分割开来。
“叮咚叮咚。”
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嘈杂的教室逐渐安静下来,同学们四散开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我看着黑板上面挂在墙上的时钟,看着秒针滴滴答答的走着。
今天老师是不是来的比较迟?
我看着已经走到8:47的时钟,纳闷着。
四五分钟后老师来了,她的脸上还是挂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身上穿着的衣服,我们也早已在上学期见了不下数十遍。
只不过这次老师还带了一位生面孔进教室。
老师站上讲台,对着扩音器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缓缓开口:“这位是你们以后的新同学,序默,”随后她又把扩音器递给了这位新同学“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新同学似乎有点腼腆,她略微毛躁的白发,遮住了她的大半边脸。
“大家好,我叫做序默!爱好是画画,成绩不算特别好,但是我会努力学习的。希望可以和大家相处愉快!”
好吧,是我看岔眼了,她好像还蛮阳光活泼的。
新同学自我介绍之后,老师让她自己去选个位置。我还蛮惊讶于她竟然选了我左手边的那个空桌子,毕竟那个位置的后面就是垃圾桶,没有人会愿意让垃圾桶坐自己的后桌的——大概吧?
。。。。
下课后那个看上去就挺奇怪的新同学找到了我——可能算不上找刀,毕竟我就坐在她的旁边。
她一看到我就莫名其妙的开心激动起来,搞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一下课,她就迫不及待的拉住了我的手,然后欢快地向我问道:“你是我的朋友吗?!”
我被她这话问懵了,世界上原来还有交友这么直白的家伙吗?
吐槽归吐槽,我还是很愿意多个朋友的,再说了,拒绝新同学的交友邀请,还蛮有负罪感的,不是吗?
于是我也咧起微笑,努力的去回应:“当然是啦!”
似乎是因为我接受了她的交友邀请吧,我可以看见序默明显地表现出了惊讶,但短暂的惊讶之后,她又恢复了之前问问题时大大咧咧的模样,牵着我的手,准备拉着我出去透透风。
可惜我只想留在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做作业。
于是我便试图拒绝她的邀请。
她的眼里明显流露出了一丝悲伤,用楚楚可怜近乎于撒娇的语气对我说道:“你不会拒绝我这个朋友的邀请的,对吗?”
好吧,撒娇对我而言确实很有用。更何况序默长得确实可爱,她的撒娇对我而言简直就是心灵暴击。
于是我非常从心地改变了主意。
“好呀,我们走吧!”
。。。。
很不巧,今天是个大阴天。没有白云,没有蓝天,连太阳都隐居在那厚厚云层之中,不肯露面。
我看着序默由衷的笑脸,心中暗想:她还是更配那种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但好在今天温度还算宜人,时不时吹来的阵阵凉风,也称得上沁人心脾。我与她牵着手漫步在学校的走廊上,从右手边那密密麻麻的防盗网中窥得世界的一角。
学校中的人们就像是笼中的鸟儿,徒劳见得蓝天,却无法真正自由。每当见到那防盗网,我都会如此感慨。
我知道学校装防盗网主要是为了防止高空坠物之类的,但少年人毕竟心思敏感,有的时候也会猜想装这防盗网,是否是学校为了防止我们从这儿跳下去。
毕竟那防盗网看上去属实压抑,在防盗网之中被保护起来的我们,反而像是监狱中的囚犯。
现在想来,我很庆幸新同学的到来。她的到来就像是静水中投入了一粒细石,虽无大用,但好歹掀起了一丝波澜。
“你在愣神吗?还是在看窗外的风景?”
序默摇了摇我的手,让我把注意力从窗外之景又移回了她身上。
她的头发是白色的,这是个罕见的发色,一般这么年轻就长了一头白发的人,大多都是白化病,但眼前这人的眼睛又十分的正常。
算了,先不纠结了。
似乎是注意到我在观察她的白发了,序默干笑了两声,悄咪咪的告诉我:“其实我头发以前是黑的哟。”
……应该不是什么染发的不良少女吧?
我心中猜疑着,然后看了看我的手表。
现在已经下课6分钟了……
“序默,预备铃声快要响了,我们回教室吧。”
序默略带不满的嘟着嘴看着我,似乎在指责着我——你只是自己想要早点回教室吧?
那种被看穿的感觉不太好受,我打了个寒战。
“叮咚叮咚。”
好了,这下预备铃真的响了。
我不顾序默的表情,毅然决然地拉着她回了教室。
上课最重要。
。。。。
上午的课程结束了,只不过今天并不似前几天那么平淡。
整个上午的日常,大概就是上课被序默拉着出去散步,上课,下课后继续散步。
值得一说的是,序默这个家伙她中午并没有留在学校吃饭,我即使交到了朋友,中午也只可以一个人在食堂里默默干饭。
有的时候一个人也是蛮孤独的。
我午睡前如此想到。
中午那会儿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我周围的人,一个一个都消失了,甚至包括我。然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序默一个人。她没有哭,而是保持着一个看起来很丑又很勉强的笑容,然后……
“快醒醒,已经下午第一节课了!”
我听着纷扰又熟悉的声音,逐渐从梦境中被唤醒。
“还没醒啊?这睡眠质量真好。”
有人轻轻拍了拍我左边的肩膀,我迷迷糊糊地起身向左边看去,只见序默一脸见鬼了的表情,示意我赶紧坐下。
哦,对,坐下我还在上课呢。
我又不明不白地回到了位置上坐了下来,用手托着脑袋,试图让自己强撑着听完一整节课。
事实证明,只靠手撑着是不行的。
我的头还是时不时掉下来,然后又惊醒,掉下来,又惊醒。
短短一节课,我都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样做了多少回了。
我发誓,我今天一定要早点睡觉。
。。。。
一整周快过去了,序默一直都只在上学的时间内找我,直到这周五。
“墨雪!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是那种梦想般的想要哦。”
序默放学后拉住了我,一脸期待的望着我。
我却被她的话问住了,“我梦想着想要的东西……”
我好像一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从小到大,父母都会把我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我需要的东西他们都会给我备齐,所以我自然没有想过……
序默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面带微笑的提醒我:“是想要的东西,那种做梦都想要得到的东西,而不是需要的东西哦。”
“这两个差别很大吗?”
我不解的问道。
“当然了!一个是基础,一个是更深层的追求啊。”
她似乎不太满意我的问题,脸都嘟成了包子。
“所以我再问你一遍,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这可是身为你朋友的我亲自问出口的问题哦,要好好思考再回答。”
序默的话语中一向带着她独有的自信和任性,我猜她一定是在一个美满的家庭中成长的。
“如果是类似愿望之类的话……”我抬起头,望着逐渐落下的太阳——我们的放学时间是在下午6点左右,有时恰好可以看到夕阳。“我希望我可以有一张能中奖的彩票,是那种能中很多钱的!”
“你很缺钱吗?”
序默拉着我,在学校旁边的公共座椅上坐下。
“……不算吧?”
我用疑问的语气回答着。
“你为什么想要钱呢?”
她拨弄着我的黑色中短发,把她的白头发和我的黑头发纠缠在一块。
我默许了她的小动作,假装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那样就可以还清家里的负债,让大家都开心起来了。”
序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像是交给了自己什么沉重的任务。
。。。。
周末过去了,我整个周末都没有再次见到序默,从小道消息那听说她似乎生了一场重病,发高烧烧了好久,至今还没有完全退烧。
没有了她在,我感到了些许孤单。
午餐时,我心不在焉的摆弄着黑色的筷子,回过神来,却发现已经12:35了,再过两分钟,自己就必须到达教室了。
看着眼前还剩下大半碗的米饭,我心中暗暗对着农民伯伯们忏悔着,然后干脆利落地把剩下的饭菜倒到了食堂的垃圾桶。
周一放学时,外面下着稀稀落落的小雨,我没有带雨伞,也没有穿这带有帽子的冲锋衣外套,于是便只能自己一个人淋着小雨走回家。
但当我走到校门的时候,我却发现了序默的身影,她一个人撑着一把雨伞,另外一只手拿着一把雨伞,好似在等什么人。
我希望她是在等我,因为据我所知,她只有我一个朋友;但我却又不敢这么想,我怕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毕竟序默那种小太阳类型的人走到哪都会很受欢迎,肯定不止有我一个朋友。
好在,她确实在等我。
序默一发现我出了校门,便蹦蹦跳跳的向我走来,她穿的雨靴,啪嗒啪嗒地踏过天空的镜子,赶忙把雨伞撑开,递给我。
我的心似乎燃起了火苗,不大却,足以温暖心田。
“序默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发烧了吗?这样不要紧吗?”
“没关系啦,烧早就退了。”她笑嘻嘻地拍了拍我差点湿透的衣服。
“但我要是不来的话,你就要发烧了。”
“我身体素质没那么差的,我初中两年以来就发过……”
序默拿手捂住了我正在解释的嘴,然后竖起了她的手指,比划着。
“哪怕发烧过一次也有发烧啊。要爱护身体。”
她拉开了我的外套袖子,我的手臂上面并没有什么猩红的划痕,但却有着些许略微泛白的痕迹。
“我已经戒掉了。”
我赶忙把袖子再拉回来。
我有点讨厌序默这种擅作主张的行为。
“……”
“你以后会好好爱护自己吗?”
序默好似质问般问道。
“会啊。”
我有点心虚的撇过头去,不愿再去看她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
“还有,谢谢你的伞。”
还有你的关心。
。。。。
转眼间已经快到了我的生日,我从来都没有办过什么生日派对——毕竟我也没什么朋友。但每到我的生日,我的父母就会在自己的家里为我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还有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
当然,生日蛋糕小,并不是因为他们苛待我,而是因为我不喜欢吃蛋糕那种甜腻的东西。
今年的生日,或许会有一些小小的不同。
因为我向父母介绍了序默的存在,父母都欣喜于我终于交到了知心的朋友,兴高采烈的邀请序默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虽然说乃是在家中举办,但有朋友在的感觉,真的很棒。那是一种不同于亲情的,纯真的,炽烈的情谊。
序默准时准点到了我家,眼尖的我发现她还带了一个扁扁的袋子过来。
吃完晚饭,序默把那个扁扁的袋子拎了过来,满脸神秘的凑到我的耳边。
“墨雪,你猜猜这个袋子里是什么?”
“不知道。”
显然,我并不擅长猜东西,也没有什么情商可言。
“你再猜猜吧!我可以给你一个温馨提示,是你曾经跟我说过想拥有的东西哦。”
我思来想去,不确定的给出了回答。
“难不成是彩票?”
她满脸惊讶的看着我,似乎是欣喜于我还记得我们之间曾经的谈话。
“噔噔噔!答对啦!”
序默双手张得大大的——我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有些彩色的纸屑从她背后喷涌而出。
她干脆利落的掏出了那张彩票,神秘兮兮的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虽然这张彩票并不一定能让我百分百中奖,但我还是感谢对方的这份心意。
毕竟可以结交到一个能记着自己半年前随口说的一个愿望的朋友,就已经是自己毕生的庆幸了。
“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这份礼物。”
也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序默傻呵呵的笑着——自从我们熟悉起来之后,她就愈发不在乎自己的形象管理了。
我也欣慰的笑着,或许我真的交到了自己的毕生挚友也说不定。
。。。。
“墨雪,你相信世界上有系统的存在吗?”
序默在晨读开始之前,叼着块面包,把椅子移到了我的身边。
“是网络小说中系统文中的那种系统吗?”
我侧过头和她聊起了天。
“是啊。”
“我希望能相信吧。”
说起来,我也是那种很平凡,很卑劣的人。我也希望不劳而获,或是能以极小的代价获取丰富的报酬。
而网文的系统,就是实现这种目标的最好工具之一。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拥有啊。
“如果你想要拥有系统的话,你会想要有哪一种系统呢?”
序默好奇的凑过来问道。
“……大概是那种,可以以我现在已经拥有,但是却并非特别需要乃至厌恶的东西,去换取大量我所想要的事物的系统吧。”
毕竟不劳而获什么的,真的太香了。
我自然也不用担心序默会因为这番言论而疏远我,毕竟长久的相处下来,我发现我们真的很相似,我想序默或许和我想的也差不多。
“比如说用生命换取?”
序默开玩笑般说着。
“明明你跟我说生命很重要的……”
我觉得我这时候应该吐槽她。
“对了,记得要拿那张彩票去兑奖。”
“叮咚叮咚。”
上课铃声再次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对话,序默只好把自己的椅子移回位置上,摆好第一节课所需要的文具和书籍,然后准备好好上课。
。。。。
到了那张彩票开奖的时间了,我原本对彩票什么并不感兴趣,对这张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彩票,也不抱什么期待。
但毕竟是自己唯一的朋友送的东西,还是要好好的去重视的。
看准时间,我打开电视,看起了彩票开奖的直播。
令我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这张彩票中奖了,而且不是中个几百,而是中了500多万。
我还没从震惊的劲中缓过神来,序默就像我打来的电话。
看着震动的手机,我赶忙接通了电话。
“喂,我已经看过直播了,那张中奖了对吧?那张是拿我自己身份证去买的,我明天和你一起去领奖吧。”
“……”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中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不自己……”
“我说过了,那张彩票是你的生日礼物,它所获得的奖金自然也归你了。”
虽然我坚定的相信中奖只是意外,但我确实没想到序默会一分钱也不要。
“抱歉,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对你的谢意。”
“没关系的,我们是朋友嘛!”
我似乎已经想象到她在电话的另一侧手舞足蹈的模样。
“咳咳。”
猛烈的咳嗽声从电话中传来,我赶忙把彩票的事扔到一旁,转而询问其她的身体状况。
“你还好吗?”
原谅我这什么也不会说的嘴……
“没关系了……”
序默满不在乎的说着。
即使她这么说了,但我却还是为此感到担心。
序默……至少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她是大病常来,小病不断,活脱脱就一大号药罐子。
特别是最近,她基本一直发着高烧,还有着激素失调等各种毛病。序默已经待在医院好几周了。
“反正我时间也不多了……”
她用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
“要爱护自己,还有祝你早日康复。”
要珍视生命。
这可是你说的。
。。。。
序默或许有在好好珍视生命了。
只是她的身体确实再也受不了摧残了。
或许她并没有走。
她只是想着或许好好睡一觉,在这慢慢的长眠之后,自己或许就会好起来吧。
在送别她的最后一刻,我回想起与她的初次见面。
……
当初的我们还真是……
现在细细想来,如果她真的有那种用生命换取一切的系统的话,会不会自己就是她换取的第一个物品呢?
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朋友。
想到这我竟然意外的露出了几分微笑,只可惜随着微笑浮现于我的脸上的是几滴滚落而下的雨水。
要是她还在就好了,她会带着伞来,帮我把这些讨厌的雨水挡在外面。
浅浅的呜咽声不知从何流露而出。
明明她一直都很爱笑……而我自认为和她相似……所以我也要一直笑着。
我扭捏地做出了一个似笑又似哭的表情。
天愈发阴沉,低沉的雷声在远方炸响,似乎宣告着暴风雨的来临。
真是讨厌,不要擅自就将我的回忆里塞满你自己的身影啊……
。。。。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一切变故发生之前。
她所给予给自己的奇遇,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年,却硬是在我的回忆里撕裂出了一道口子,从中透出了阳光。
即使早已结束,却仍旧刻骨铭心。
算了,没关系的。
我安慰着自己。
反正一切只是回到从前而已。
反正一切只是回到正轨罢了。
随着栀子花香,我再次回到了熟悉的位置上。
我痴痴地望着垃圾桶前面的那个早已空荡荡的位置。
看吧,我就说,没有人会愿意坐在垃圾桶前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