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又梦到了。

我梦到我把顾鸿杀了，我的枷锁断了。我一直跑啊，跑啊，我跑到了海边，不过我脚下的不是沙砾，而是一颗颗很小的玉石，仔细看还有些光反射过来。韩璟曾经对我说要带我回他的家乡去看海。

海真的很好看，这是我第一次看海，海是自由的，是我向往的。

但是当我睁开眼，我还是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中。

听着耳边的蝉鸣，背靠那棵看着我长大的大榕树，是那么安逸。

我好困，但是我不敢睡得太熟，我怕顾鸿发现我在这里，把我拖回家去。我只能与这天地、草木、夜空作伴，这座南城是我厌恶的，但这美景确实无辜，值得我用真心来欣赏。

大概是人的本能吧，太困的时候我真的撑不住了，脑海里自动回忆着过去的事，像在放电影似的，催着我快睡。

我梦到了那一年，我14岁那一年。

真好，顾鸿调去外地出差一年，我终于也和其他人一样，能够拥有一个自由，放纵的青春，那一年我真的好快乐，发生了那么多事，我现在一件一件提出来还是会觉得开心。就像是把糖吃完了，把糖纸留下了，就算没有刚剥开那样甜，可是想起吃糖时的感受，就还是觉得这糖是甜的。

14岁，我遇到了林清月，我们从一开始的不打不相识，到后来的亲密无间；那个同我唾弃南城迂腐封建，讴歌自己远大抱负和理想的曲枫年还是肆意妄为的样子；我终于可以尝试去接触我感兴趣的，我有意思的，我喜爱的……

我一件件地回忆着，像是流不尽的河，回忆不完。

我又看到了那个少年，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不记其容貌，不知其姓名，初遇的场景却让我印象如此深刻。

只记得那声音。许是年纪还小的关系，清冷的少年音里带着些稚嫩，未露锋芒却也足以让人为之一震。

也是在这棵榕树下，我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地盘被占了，还有些气恼。但是这地方没写上我的大名，也没有我的标记，我可不像那些阿猫阿狗给自己的领地沾上自己的气味说是就是了。

出于礼貌我也没破口大骂，只是轻轻地走过去，说些客套话。

“嗨……你好……我在这儿从来没见过你，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没什么别的用意，只是年少的骄纵让我想确认这地方是不是我先发现的，是我先来的。

我等着他的回答，不过他就像个木头人一样，我盯着他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开口。也因为他这样，我的胜负欲就一点一点慢慢熄灭了。

就在我觉着无聊正想做自己的事的时候他开口了。

“是。”

真好听，可惜只有一个音节。

但还好我的心理那点小心思胜了，也不算太可惜。

我向来不是一个热情的人，可是我这时候却鬼使神差地跟他搭起话来。现在想想，大概是想再多听一听他的声音。

“这里可是南城第一美景，”当然了，我自封的，“找到这地方可不容易，你是怎么来的？”

他没有回答我，我就自顾自地往下说。

“那你应该住得离这里挺近的，这大榕树后面的后面就有几栋小洋房。”

“嗯。”又是一个单音节。

我也不恼，还是同他说着，我忘了说了很久，反正就是说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不记得我当时真的有没有说了这么多，还是我梦里平白无故多的。

到最后他走了，也没再多说什么。他逆着光，当时阳光太过强烈，我看过去的时候像是要把我的眼睛烤化，他的背影我也没能看清楚记不得走得时候是哪个方向了。

我倒在草地里，真是太无聊了，随意撸着小草，想着探探草丛间有没有他讲话落下的字音，让我找到了当成宝藏来供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