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步尘

这嘈杂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前后左右,头顶脚下,像是一片窃窃私语的汪洋,悉悉索索,嘻嘻哈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大有小,他甚至能听清某些零星的字句,但又转瞬即逝,让他捉不住确切的字眼。

 因为实在是太吵了。 

魏无羡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堪堪可置于掌心的风邪盘。风邪盘的指针颤颤巍巍绕了两绕,越绕越快,不多时,竟然开始疯狂地转动起来! 上次大梵山上风邪盘指不出方向,已是怪异。可这次它居然自动旋转起来,一刻也不停留,这情形比指针纹丝不动更加匪夷所思。

 两人心中的不安愈加浓烈，魏无羡出声喊到:“金凌！”

 两人在石堡里已走了一阵,并未看见活人的踪影。魏无羡喊了几声,不见应答。前几间石室都空荡荡的,可走到深处之后,忽然有一间石室中央摆了一口漆黑的棺材。 

这口棺材摆在这里,十分突兀。

但棺木通体黑沉,棺形打得十分漂亮。 蓝忘机与魏无羡站在它两侧,对望一眼,同时伸手,将棺盖打开。 棺盖被打开的那一刻,四周的嘈杂声忽然成倍高涨,海潮般铺天盖地地涌来。

这竟然是一口空棺。

 两人皆已全身戒备，面对此景不免有些失望，随便自动出鞘几寸,冷光莹莹,照亮了棺材的底部。这才发觉,棺材里并非什么都没有。藏在棺肚底部最深处躺着一把长刀。 

此刀无鞘,刀柄似是以黄金铸成,看上去沉甸甸的甚有分量,刀身修长,刀锋雪亮,枕在棺底的一层红布上,映出血一般的颜色,森森一股杀伐之气。 棺材里不放尸体,却放着一把刀。

这行路岭当真是无一处不古怪,步步透露着诡异。两人合上棺盖,继续往里走去,每一间石室里都有一口这样的棺材,看棺木质地,年岁各不相同,而每一口棺材里,都安置着一把长刀。 直到最后一间,依旧没有金凌的踪影。魏无羡合上棺盖,心中微微焦躁难安。

蓝忘机见他蹙眉负手走来走去,抿了抿唇，出声道:“魏婴，是否带了琴?”其实他知道魏无羡带了，大梵山那天他看到了。

魏无羡将古琴横置在棺木上,看着蓝忘机，蓝忘机与他偏开视线，略一沉吟,扬手,一串弦音从指间流泻而出。 他只弹奏了短短一段,右手便撤离了琴身上方,凝神望着仍在颤动的琴弦。 忽然,琴弦一震,自发弹出了一个音。 

此乃《问灵》。 《问灵》是姑苏蓝氏先人所作的一支名曲,它与《招魂》不同,作用于不明亡者身份、且没有任何媒介的情况。弹者以琴音奏问,对亡者发出疑问,而亡者的回音则会被《问灵》转化为音律,反应在弦上。

琴弦自发而动,说明这石堡里的亡魂,已经被蓝忘机请来了一位。接下来,双方就该以琴语一问一答了。 琴音泠泠在寂静的石堡中更显阴森，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来灵答得竟都是'不知'，颇让两人有些无语 。

“咚！咚！咚！”

一阵强有力的敲墙声传来，而且十分有规律，两人相视一眼，便懂了对方的意思。蓝忘机弃了琴踱至墙角，循着墙的四周看似毫无章法地乱走，魏无羡也抬步走到棺木旁，信手弹奏起来，琴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急如骤雨时而缓若和风，伴着耳畔的鬼怪的嘶吼声，这声音委实让人不敢恭维说一句好听。

响至最后，琴弦翁鸣不止，魏无羡将手放在琴弦上止住余波，猛的睁开眼将头转向蓝忘机。蓝忘机脸色同样难看，不单单是震惊于魏无羡的《问灵》之术，更可怕的是琴音指引，金凌等人都在石墙内！

不带丝毫拖泥带水，随便呼啸着朝着两人对面的墙招呼，土石之间第一个刨出来的人便是金凌！两人当下不在犹豫，将四面墙拆了个干净，果不其然，江北等人皆被以不同的姿势埋在了墙内。

“咳咳咳，”江北怎么说也是江家的客卿长老，修为自然不是金凌这些小辈们能够比拟的，因此醒的也最早，不过在魏无羡看来，倒不如不醒，一醒来就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大呼小叫的。

“焉知不是你们在背后捣鬼！”都到了这份上了，竟然还嘴硬，魏无羡都被气笑了，正打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就看到蓝忘机冲他摇了摇头，魏无羡狠狠瞪了江北一眼，这才悻悻退回来。

“所生何事？”蓝忘机朝着江北示意。

“哼，”江北虽然不情愿，却也知道真的是面前的这两个人救了他们，咬着牙开口道:“我们刚到，就半分动静也没有了，一阵迷雾不知不觉包围上来，等到我们反应过来，就已经这样了。”

“你们没瞧见金凌的黑鬃灵犬?”魏无羡开口询问道。

江北略显诧异地摇摇头，“我……”，话音未落，这一地躺尸户们一个接一个醒来，刚醒来就咳了个天昏地暗，上气不接下气。

偏生魏无羡极不给面子，虽然没有笑出来 ，但脸色挂着的明晃晃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恨的一众江氏弟子脸色沉得都可以滴出墨来。

恶心够了这些人，魏无羡转头去找蓝忘机，便看到蓝忘机正半跪在金凌身边，似乎正在为其把脉，“怎么样？”

“恶灵侵扰，无碍。”

都说人要是运气不好，喝凉水都会塞牙缝，蓝忘机深深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倒霉的，哦，这次还顺带连累了个魏无羡。

石堡内壁的墙已经让随便拆得七零八落地，他们又这么多人在里边，石堡不塌才不正常。是以，还没缓过劲来的江家弟子又惨兮兮的吃了一嘴烟尘。

江小客卿看了一眼那厢面色淡然一派高人之姿的两人，身上连半星灰尘都没有，又撇了一眼自家的弟子的狼狈样子，不由得轻哼一声。

又看到两人都屏气凝神地盯着眼前的废墟，不由得收了挖苦讽刺的心，也跟着瞧了一眼这石堡，视线未及一道黑影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朝他袭来，“哼！区区鬼魅！”他还不放在眼里。

随身配剑随心意而动，呼啸着朝着黑影刺去，手中灵力大盛不歇分毫打出，紫色灵光盛开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再睁睁眼时原地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而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