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步的路程,我几乎是爬着过去的。
他脸色苍白,右手在土地上抓出一道道带着血迹的沟壑,身子因疼痛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整个人被冷汗浸湿,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一般。
我不住地擦着眼泪想要把他看得更清楚些,却依旧是于事无补。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薛洋此刻脆弱得像是一片深秋的枯叶,稍一触碰便会化为齑粉。
我不敢碰他,怕自己的莽撞会加深他的痛苦,只能跪坐在地上伸手虚虚地环住他,极力安抚他,说出的话却因内疚,害怕与无助而颠三倒四:
“别怕,别怕……医馆,我们去医馆好不好?手指,不会断的……一定,一定要好好的啊……”
不知过了多久,薛洋终于缓了过来。
他一把将我推开。
他像一匹受伤的孤狼,对世界充满了怀疑与不安。
我接触到他的眼神不由一惊,苦涩霎时间就从心底蔓延开来,言语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医馆,对不起,我们去,去医馆,我来晚了,对不起……去医馆,手指,去医馆好不好?”
也许是因为太过疼痛而没有了力气,薛洋没有任何表示,任由我跌跌撞撞地拉着他进了医馆。
我抽噎着看着他将手递给大夫,那弱小的身体因疼痛而微微发抖,却硬是不吭一声的沉闷模样,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还没等我询问,大夫就已经摇了摇头,惋惜道:
“可惜了,这左手的小指是保不住了。”
他的小指,真的断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你来了,他的小指还是断了?常焱,你不是要为他改命吗?!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没用呢?!
直到大夫不耐烦地出声:“小姑娘?”
我才如梦初醒般地从凌乱的头发上扯下一个银制的发饰,哆哆嗦嗦地交给他:“您,您能不能……”
“不能!”大夫掂了掂手中的发饰,话语中尽是嫌弃,“快出去,不要挡了我的财路!”
欺人太甚!
我使劲抽了抽鼻子,即便是有这样不争气的身体反应,我也绝对不要在这种人面前掉眼泪!
转过身,就见薛洋已经走出去了好远,我心下一急,一个趔趄又差点摔倒,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身子,这才后知后觉得感觉到身上的伤口在火辣辣地疼。
生理性的眼泪又不争气往外涌,我又痛又烦躁,过了好久才又赶上了薛洋,探头至他身前一瞧,却一下子愣住了。
他哭了。
没有一点声响,只是无声的哭泣着。
盈满泪水的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七岁断指,而后在市井中摸爬打滚,自学成才。
这就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
我亲眼目睹了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喜欢他的残忍嗜血,喜欢他的病态偏执,可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怎么可能会有人无缘无故变成那个样子呢?
我心痛得近乎窒息,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我真的好没用。
可是我不能放弃,我怎么可以再眼睁睁地看你走向灭亡呢?
薛洋,我要救你。
没有任何犹豫地,我握住了他同样在颤抖的右手。
他一怔,偏头看我,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孩童的茫然懵懂。
我想要给他一个笑,可脸颊却僵硬着不肯配合。
我深吸一口气,说话的腔调因强压下的哭意变得十分可笑:
“别哭……”
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怀里早已撒开的布包,里面竟还有一颗糖。
我拖起他的右手,将糖轻轻放入他的手心,终于笑了出来:
“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