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陆霁舟这次还等在那桥上，大概是等的时间久了，这次站的没那么规矩，双手撑在栏杆上随意的望着四方，窈窈走近的时候他都没发现，被拍了一下才转过身来，未开口的话一下子被关在了喉咙里。
她很适合穿红色，这样鲜艳的颜色在她身上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的艳俗，反而更添了几分明媚大气，鬓发上的首饰是一道玉饰桃花，虽不如金子那般显眼，却更衬的人婉婉风韵，步摇随着她笑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了两下，眉心那簇梅花悄然绽放……饶是知道她是个姑娘，可真见她一身长裙还是忍不住看直了眼睛，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古人诚不欺我。
“什么欺不欺的，你就打算站在这吹风啊？”
窈窈抬腿往前走，陆霁舟慌忙追上，语无伦次的模样与他往日那胸有成竹侃侃而谈的样子天差地别却又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走过了桥到了水边便热闹的多，都是与他们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女，纷纷向这边望了过来。
陆霁舟人长的好看又是新科探花，到哪都是焦点，这次旁边又站着位天仙似的美人，自然引得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惊叹于这天造地设的郎才女貌，更也好奇这位姑娘的身份，有与陆霁舟熟识的人已经笑道“怪不得咱们探花郎连公主都看不上呢，原来是身边早已有佳人在侧啊！”
“你胡说什么呢！”陆霁舟瞪了过去，但声音里恼怒却并不多，旁边人已经撞了他一下，“‘汉苑梅花妆额半，章台柳叶画眉长。恐因巫山能来梦，莫学云雨枉断肠。’听闻临安公主眉心一簇梅花艳惊四座，原还觉得是夸夸其辞，今日见姑娘眉心这簇梅花已是倾城，只怕公主之颜更是倾国，怪不得那刘翰林被皇上打的下不来床却还念念不忘呢！’”
“你这话说的，那临安公主的美貌想必是有水分的，毕竟得歌功颂德一番，可是姑娘闭月羞花之貌有如天仙，只怕是半分也不逊色于公主。”
年轻人们说话总是无遮无拦的，再加上永琪对于言论这方面管的的确是松，于是大家便都打趣着陆霁舟和窈窈。窈窈自小到大奉承话听多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羞涩或者唐突，只是听见他们一直在提‘公主’二字本能的有些紧张，看了一圈周围发现没自己认识的人才放下心来，阿玛额娘那‘十全十美’家族孩子已经够多了，宗室里相仿的孩子也不少，所以她与京城子弟算不上很熟，认识她的多是王公贵戚或是一品大员的家眷，这些人……她应该都没见过，也不会知道她的身份。
“萧窈？”陆霁舟见她愣神还以为她不高兴了，毕竟这群人张口闭口公主的，好像他尚公主是板上钉钉一样，他怕窈窈真误会自己和临安公主有什么，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边已经有人过来拉他去看那局棋，窈窈摆手让他去玩，自己也朝着一群姑娘们走了过去。
虽然修禊宴上男女大防要少很多，但还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界限，女孩子多在水畔，焚香插花点茶抚琴……远远瞧着便赏心悦目。窈窈这些虽然算不上多精通，但毕竟是公主有专人教导，所以糊弄两下倒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那一手好琴，是永琪手把手教的更算得上是灵灵动听，女孩子们也多是爱美的，瞧见这姑娘不仅人长的漂亮，还什么都会一点，便都围着她七嘴八舌的开始问，有人喜欢她今日的桃花髻，有人问她刚刚弹的曲子是什么，小姑娘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热闹极了，突然有人问——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瞧她今日这身打扮，虽不至于太过于贵重但也不是寻常人家的衣裳，想来应该也是世家女，却没想到她笑了下，“我姓萧。”
萧……看来是汉人，不知在不在旗，大家脑子里已经把姓萧的大人名字想了一圈——“可是刑部尚书萧大人家？”
窈窈手颤了下，面上却端的极好，正想着否认已经有人回应，“萧大人到现在还未曾娶妻，只养着一个儿子还是宫里的大阿哥，哪里来的女儿？”
这话里的酸都要溢出来，窈窈回头轻飘飘的看了眼，是个容貌清丽的小姑娘，看年龄应该比她还小个一两岁，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式口无遮拦爱拈酸吃醋的时候，于是浑然不在意的莞尔一笑，“萧尚书家的门楣我如何碰得。我不是京城人，只是借住在京城亲戚的家里。”
“啊”众人明显的有些失望和惋惜，也纷纷看向那边正和人品茶对弈的陆探花，当真是姿态清落令人心神摇曳，喜欢的姑娘若是世家贵女也便罢了，偏偏是个没什么功名家的小姐，美则美矣，可如何能与临安公主相比呢？
先不说公主美貌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就是单凭公主的身份，这要是当了额附那岂不是平步青云？可不是少奋斗二十年的事，那是少奋斗一辈子啊。
窈窈看得明白大家眼神里的深意，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并没有多在意，只觉得太阳晒着人有些热，把鞋袜一脱，白嫩的脚在水里晃呀晃的宛若游鱼一般——她平日里和元元出门玩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样，不只是她，额娘玩的比她还欢，脚慢悠悠的搅着水扭头喊阿玛，结果阿玛一走进她就扑腾起来，非要折腾的他满身是水才作罢……
却引得旁人纷纷侧目，一个姑娘惊讶的指着她，“呀，你是旗人？”
汉人多裹脚，唯有旗人不裹。所以虽然窈窈十分喜欢汉家文化，也总爱以汉家姑娘自称，但对于这种‘三寸金莲’的审美却非常反对，永琪也曾下过禁止裹足的旨意，只是没起多大作用，毕竟那是人家家里的事，他管不着也管不了。尤其是世家大族，将此作为身份象征，更是把这道旨意当成了耳旁风。
“我记得景和二年皇上就下过旨，说是禁止裹足呀。”
“呵，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连脚都不裹，嫁人都嫁不出去，还敢肖想陆探花。”
又是刚刚那个姑娘，窈窈抬头看着她顿时觉得有几分意思，这怎么那么像话本子演的，总要有姑娘说酸话？
窈窈没理睬，玩够了水慢条斯理的扯了块布擦干净穿鞋袜，可她这动作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不屑一顾的清高，于是那姑娘更是生气，直接冲到了窈窈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
“我耳朵又没聋”
窈窈脾气其实算不上好，此时见人如此咄咄逼人也有些生气，蹭的站了起来，她本就高挑，又自小被宠着长大身上天然的带了几分气势，不说话已经压了人半头，不耐烦的揉了揉耳朵“你说吧，我听着呢”
“你！”那姑娘似乎想踮起脚来，发现还是不行遂作罢，只在声音上加了气势，尖尖细细的和她吵，“你不就长得好看吗？陆探花是探花郎，那是要尚公主的，怎么会看上你！”
“姑娘慎言，不可非议公主！”
刚刚还在那下棋的陆霁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面色不虞的看着这个出言不逊的姑娘，“我不曾见过公主，姑娘如此说，置公主清誉于何地？”
“谁家婚配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后娘娘在恩荣宴上都那么说了，那不就是明晃晃的想要指婚的意思吗？探花郎这么聪明的人，不会听不出来吧？”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站在一边沉默的窈窈，“萧姑娘，你不会觉得，自己能和公主相提并论吧？”
窈窈笑了下，正打算理论一番手腕突然一热，陆霁舟竟然牵住了她的手！
“陆——”她还没说话便被人拽着跑了起来，今天的天并没有什么风，但窈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脸颊溜走，春日的花香四溢，整个人都像是浸在了蜜罐子里一般。
原来是停在了一处桃林里。
停下的时候风也停了，热气蒸腾了上来惹得脸颊潮红，一直被她塞在衣服里的兔子蹦了出来，她慌张的想要塞进去，才发现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
她蹭的甩开把手背在身后，向后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哈，我——”
陆霁舟也有几分紧张，张了好几次嘴说的都语无伦次的，最后突然抬头看着她，“我不认识临安公主。”
被点名的窈窈本能的抬起了头，看着他目光里的真诚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之所以急吼吼的把她拉走是怕她误会什么，“啊——我没”
“我真没见到公主。我到目前为止只进过一次宫，皇上和皇后倒是都见到了，但是临安公主是未出阁的姑娘是不会出现在有这么多外男的场合的。还有，皇后娘娘虽然的确问了我家的一些情况，她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敢揣度，但我敢保证，我绝对没有那样的意思！”
他似乎要指天誓日，窈窈也跟着想起来那天额娘问的那一圈话，那日宴会散后阿玛还因为这件事生了额娘一场气，“你问人家那么多干什么？快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盘问一个遍了，跟丈母娘看女婿似的！”
“那咋了，我觉得人家小陆那孩子不错”
“还小陆，你就见人一面喊得怪亲热！”
……
窈窈一想起来就想笑，可她越笑陆霁舟就越紧张，窈窈难得见这位春风得意的探花郎紧张的满头大汗的样子突然生出了几分玩笑的心思，清咳一声敛了敛情绪，故作悲伤道“你是没见过，那要是明日皇上下了旨，你难道不想娶吗？”
“那些人说得有道理，娶了临安公主，从此以后是平步青云。”
“谁说的尚公主就一定平步青云的？大清额附多了去了，哪一个位列宰辅了？”
“那是因为他们不是唯一的额附，可临安公主不一样。她是帝后独女，也是未来皇帝的嫡亲姐姐，作为皇帝的女婿和未来皇帝的亲姐夫，位列宰辅难道是什么难事？更何况，传闻中临安公主倾国倾城有闭月羞花之貌”
她自己夸起来自己丝毫没什么不好意思，反而越说越觉得戏瘾上来，这么些年看的话本子的画面蹭蹭蹭的往脑袋里钻，“‘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大小登科都是你的，多好的人生呀。”
她憋笑憋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可落在陆霁舟眼里却是姑娘对他有情却自惭形秽不忍心误了他的前程，识大体的令人心疼，把他的心都搅成了一团乱麻，脱口而出道“我不在乎”
“啊？”
他的声音太大以至于把沉浸在戏瘾里的窈窈吓了一跳，抬头惊讶的看着他憋的脸颊通红，“我不在乎，什么大登科小登科我不在乎，什么皇帝的唯一女婿我也不在乎，临安公主就算长成神仙一般模样我更不在乎！我在乎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姑娘，眼前这个叫萧窈的姑娘！”
窈窈彻底愣住了，即使她想过陆霁舟应该是喜欢自己的，但突然听见人这样的表白还是惊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一点点的靠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萧窈，荣华富贵我可以自己挣，漫漫前路我可以自己闯，我陆家世代簪樱，我探花及第，不需要靠什么公主的荫蔽皇帝的照顾才能位列宰辅实现自己的抱负，我能拼自己闯下一片天来，然后问我喜欢的姑娘，意下如何。”
他靠的很近很近，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呼出的气漾在鼻尖惹得人意乱情迷，“我摸不准皇后娘娘的意思，也不敢非议公主，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即使娘娘下旨赐婚，我就算豁出去这一身的功名利禄也会拒绝。可是……你总要给我一颗定心丸吃，我才好有底气啊”
心怦怦跳着，他说出的话在窈窈这里都成了碎片根本理解不了，于是有些迷茫的抬起头，“什么叫定心丸呢？”
她十八岁了，拜从小乱看书所赐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但这个词的确是困扰了她许久，好像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阿玛一边笑一边贴在额娘耳边说‘定心丸’，好像偶尔总会听见姑姑舅舅用这个词来打趣阿玛额娘，可她无论问谁，那些大人们都是一脸暧昧的笑着——你长大就知道了。
“什么叫定心丸啊？”
她抬头与他对视，鼻尖相触的一刹那才发现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靠的如此之近，陆霁舟笑着望向她的眼睛，然后突然起了风。
好像有羽毛拂过唇瓣，只轻轻那么一下便错开，窈窈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笑着的少年，他也许是桃花眼，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只是这一刻却好像多了几点星子，眨呀眨呀的璀璨夺目，“这就是定心丸，就是你要让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我。”
窈窈一动不动，只有眼睛眨了眨，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所谓的定心丸是——吻。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小燕子惊讶的看着脸涨的通红低着头跑过来的阿图，“窈窈没在这？”
原来永琪今日越想越不对劲，他进养心殿的时候这姑娘着急忙慌的不可能是来找她画花的，问了她身边的宫女又是一幅躲闪的样子，他心里便已经暗道不妙，可问了一圈谁也不知道窈窈究竟去哪了，直接气冲冲的去了学堂，昭昭正被纪晓岚点了起来背书，在那‘九千里’‘九万里’的摇头晃脑的磕磕巴巴的背，一会瞅瞅放在桌子上的书，一会又看看坐在他旁边的哥哥，却见迢迢哼笑了一声装没看见他的挤眉弄眼，正抓耳挠腮的时候突然听见了脚步声——靴子铛铛铛的像是要把地板砸穿一般。
门砰的被推开，永琪眼里冒着火直冲着昭昭过去，纪晓岚原本正慢条斯理的拨茶，反正二阿哥背书，没个一盏茶的功夫绝对背不出来，谁知那口茶还没吹凉直接被永琪一碰入了口，滚烫的茶水烫的他嘶哈一声，呲牙咧嘴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来的永琪——“皇上——您”
永琪已经把昭昭揪了起来，从来都秉持能挨骂绝不挨打的原则的昭昭立马举着双手认错，“阿玛我错了，《逍遥游》我今天肯定背会！”
“我再抄三遍！”
“五遍！”
“十遍！十遍够了吧……”
他叽里呱啦的闭着眼说了一通，却只听见头顶上皇阿玛大人挤出来的三个字——你姐呢！
“啊？”
昭昭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说他不学无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额娘骂过他怎么要他看个书跟要命似的，姐姐打过他能不能上点心，哥哥催过他赶紧把纪先生留得作业做完，唯独阿玛对此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无所谓的态度，怎么今天因为一篇《逍遥游》能生这么大气……
“我不知道”
“还包庇是吧！就你们姐弟情深是吧！”永琪绰起旁边的书本就往他身上打，然后看着迢迢的胳膊上起了道红痕。
“嘶～”
他只没忍住哼了这么一声，便咬着牙不肯再说一句话，昭昭张大嘴巴喊了一声‘哥’，继而抬头看着永琪。
他似乎也有点懵，完全没想到会打到迢迢身上，握着书的手攥的青筋暴起，可却没并没放下，反而又往两个儿子身上各敲了一下，这次力度明显轻了很多，只是语气依旧不改“该！你们俩一个都跑不了！都给我老实站着，你们姐姐呢！”
迢迢反而因为这句话而抬起了头，眼神晃了晃最终与永琪对视着，“我们真不知道……只知道她和陆先生出去了……”
“陆先生？哪个陆先生？”
“诶呀就是那个新科探花！抢了我图哥位置的阿三哥！”
昭昭对陆霁舟的存在十分不满，此时终于找到了机会，正打算好好告上一状就见永琪转身大喊道“察里图！”
如今已经是领侍卫内大臣的察里图马上便跑了过来，还没来得及问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皇帝冷声下令——封锁京城各门，带着御林军出去找，就算把京城给朕翻出个底朝天来也得把临安公主带回来！
“……”封锁京城各门？这可不是个小事情，官员们百姓们看了，指不定得传宫城里发生什么事了呢……若是再乱了民心，那可……
“没听清？得写圣旨？”永琪一道眼刀刮过去， 察里图连忙低头领命，正犯难的时候突然看见小燕子走了过来，差点没感动的当场哭出来，扑通就跪了下去，“皇后娘娘吉祥！”
小燕子哑然失笑的看了察里图一眼，无奈的绕过那些跪了一地的大臣宫人们，“你又瞎折腾什么？她多大了，我们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那都快跑到洛阳去了。怎么？皇上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她笑着去扯永琪的袖子，永琪对她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恨铁不成钢，“我不是管她，她到了年龄愿意折腾我不拦着，可至少得知道她去哪了吧？那陆霁舟就一定是个好人吗！一个女孩子家真让人骗了该怎么办！”
小燕子一听顿时被吓得脸色唰白，扯着永琪袖子的手垂了下去忍不住晃了两下，吓得永琪忙握住她的手，“小燕子！”
“还不快去找！”
他揽过妻子的腰回头冲着察里图喊，察里图听了刚刚那番话也开始心慌，转头就要去点人，却见阿图蹬蹬蹬的跑了过来。
“皇上，臣知道临安公主在哪。”
其实那晚永琪知道阿图进宫以后想给他换个岗位，可他偏说这能历练人就是不肯，往常也不太爱往他们跟前凑，却不知他一双眼睛一直都在跟着窈窈，上次她第一次去见陆霁舟的时候他就跟着，看着她和陆霁舟说话，看着她收了陆霁舟的扇子，看着她走回来的时候满脸小女儿的笑容……却都不如这次来的猛烈。
他亲眼看着陆霁舟牵起了窈窈的手，亲眼看着他……
“在的，公主正和一群姑娘们在水边抚琴，臣想着就不去打扰了。”
阿图狠狠的低着头，小燕子听说她好好的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也有心情发脾气了，没好气的扭头瞪了眼永琪，“看我说了吧，她就是出来看看热闹，瞧把你紧张的，恨不得把大清翻个个！”
永琪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松动，盯着躬着身子的阿图长叹了口气，“阿图啊，我们这帮子人的孩子里数你最大，我一直把你当作他们这些孩子的大哥哥，哥哥保护妹妹，可不是替她圆谎的。”
阿图的脸羞的更红，愧疚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永琪，“皇上”
“我说了，没人的时候，就喊伯父。”
“伯父……我”
“无论她在干什么，把她给我喊回来。”
“伯父”
“那朕亲自去！”
永琪说着就要下来，阿图忙站直了身子说他去，小燕子看着又跑远的阿图气呼呼的看着永琪，“你又折腾哪出呢？人阿图不是说了吗？窈窈和一群姑娘在一起呢！”
“她要真是跟一群姑娘在一起，阿图至于那一幅快哭出来的表情？”
“啊？”
小燕子没太懂，永琪无奈的搂住她，“他知道窈窈今天和别人出来了心里肯定难受，所以一路上一直绷着脸，要是看见窈窈没和那人在一起肯定高兴的不得了，至于是这幅表情？比刚刚还难看，那能说明什么？说明窈窈肯定和那个人在一起！”
永琪死活不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小燕子听完他的解释后啊了一声——所以……所以阿图喜欢咱家窈窈哇？
她还以为就是塞娅喜欢自家姑娘在那乱点鸳鸯谱呢！
“……”永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啥，他一没想到小燕子这么会抓重点，二没想到，塞娅从孩子出生就开始叨叨的结亲家一转眼十几年都过去了，她才看出来阿图喜欢窈窈。
“我现在相信了，在我当初没和你说明白之前，你是真不知道我喜欢你”
“你不知道我喜欢”结婚这么多年还是能轻易被他一句话就说脸红的小燕子不争气的捂住了脸，“陈年旧事了你又提它做什么……怪不好意思的”
“哥？”
窈窈才转过身，迎面就碰上了阿图，像是个被抓包的孩子一样慌张的松开了与陆霁舟十指相扣的手，阿图装作没看见的移开了眼睛，目光注视着站在窈窈身后半步的陆霁舟。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见，上次的恩荣宴他就在现场，只不过春风得意的陆探花从来都不会把那些侍卫放在眼里，此时笑着拱了拱手，“你好，我是陆霁舟，你是——窈娘的哥哥？”
“窈娘？”
阿图疑惑的看着窈窈，她脸颊通红的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阿图便知自己又讨没趣了，可又忍不住泛着酸，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连名字都有专属称谓了？
“家里人到处找你，快点跟我回去吧”
“啊？”
“我也可以拜见令尊大人和令”陆霁舟默默闭上了嘴，阿图眸子里的杀意太过于明显，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显然毫无招架之力。
“我阿……爹也在？”
“是，在外边等着你呢”
此话一出窈窈吓得大叫一声，也顾不上和陆霁舟告别就往外跑，阿图跟在后边又回头看了一眼陆霁舟才跟上她，然后看着她在马车外生生停下了脚步。
“我阿玛真在里面啊？”
窈窈有些紧张，其实她对于永琪一直都是有点怕的，此时连手都在抖，可还没等到阿图的回应突然听见撕拉一声帘子被扯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面前，“上来”
“阿玛……我”
“天色不早了，回家再说”
他脸是面无表情的声音也是没有波澜的，可这无声无息的一切却更让人觉得害怕，皇帝做久了无形中有种压迫感，窈窈不自觉的向小燕子那边挪了挪，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永琪的脸色。
然后伸出手像小猫一样抓了抓他的衣摆，这么多年来，每次她犯了错总爱这么找永琪撒娇。
永琪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一点，无奈的扭头看着眼巴巴瞅着他的窈窈，未出声先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歪了的桃花钗扶正，望着她眉心的那一簇梅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长叹了口气“阿玛的小姑娘长大了……”
“阿玛”
“你额娘说的对，你今年十八岁了，十八岁的时候我也认识你额娘了，到了年纪有喜欢的人都是正常的，阿玛不反对……但是窈窈，你不该一个人一声不吭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你不想告诉我，你告诉你额娘呀，你不想告诉我们，你告诉元元也行呀，你一声不吭问遍了所有人谁也不知道你去哪，就知道你跟着一个男孩出去了，哪家父母能放心？”
窈窈原本以为今天这顿骂总归是跑不了，又是叛逆的年龄，心里想到了好多的说辞要怼回去，可被永琪这么一说也有些愧疚，“我知道错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而且，陆霁舟是个好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好人，你见过他几面！”
永琪一提他就来气，声音也忍不住拔高，“没认识多久就跟着人往京郊跑，也不怕人把你卖了！”
“他不会把我卖了！他是你挑的探花郎，你看上的人怎么能是坏人呢！”
“科举选的是才能又不是人品，那每年高官贪污腐败的有多少？声色犬马的又有多少？真以为他们读的是圣贤书就都是圣贤了？
与你偶然相识就邀你来这么远的地方，天天往人姑娘跟前凑，我看不是什么好人！”
“诶，你这话不对啊。那你当时不天天往我们漱芳斋跑吗？每天点丁答卯的比上朝都准时，屁大点事就要来和我说！”小燕子忍不住打断他，她心里觉得陆霁舟这孩子还是不错的。
“……”永琪对于小燕子的拆台无话可说，偏偏日子过久了也学会她那套胡搅蛮缠的招数了，“他和我能一样嘛！我那最多是去漱芳斋找你去，我有带你出宫吗？我那时候对你最多是心里有点想法，我可没有影响你任何生活！”
“是是是！那咱闺女也就是跟人家出来看看风景而已啊，一群年轻人在一处热闹热闹，人陆霁舟也啥也没干呀！”小燕子还是忍不住帮腔，一边说一边示意窈窈也说几句话灭灭景和皇帝的火气，谁知这姑娘却低着头一声不吭，脸却发红的滚烫。
“窈窈？”
小燕子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你们……干啥了？”
马车好像因为小燕子的这句疑问瞬间停了下，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夫妻俩都盯着窈窈，听见她用几乎小的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他找我要定心丸’就把脸埋进了小燕子怀里，羞得整个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永琪好像没听清，整个人的眉头皱在一起，“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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