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雨,像石头,砸得血污的地面直叫唤。
暗红色的液体夹杂着腥臭蔓延,沾染着沈知节一双黑皮鞋粘乎乎的。他皱皱眉,身体像是被一刀劈开后塞进无限的烦躁。
走廊里静悄悄的,他偶然抬头,这么大的雨,天也为这一家人悲鸣。
后面的那堵墙传出女人微轻的啼哭。
难道..还有人生还?沈知节迈进迎客的前厅,一豆暖黄的烛火摇曳,似乎是洞房里发出的动静。他走过去,朝门口瞄了一眼。
的确有个女人。嫁衣金丝彩绣,堆成鸾凤奇花,穿在她单薄的身上,衬得身姿修长,娉婷绰约。一张巴掌大的脸,宛若新瓷,却布满泪痕,右脸侧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淤青,一双清泉般的眼眸还残存着余泪,嘴角旁的红肿和血丝清楚可见。
“你是谁...别过来!”这女人性子刚硬,转眼间眉目的怯懦之色演变的多几分不屈,拔出头顶发间盘着的簪子,尖端毫不避忌地朝着沈知节。
武器向着自己,手指指着自己,从来是沈知节最讨厌的。
修长有力的手指,布满骨节的棱度,他倏忽一挥,打落了那根不被拿稳的簪子,俯身下去打量起她湿漉漉的大眼睛,低低地笑起来,“我对你没兴趣,不过像你这姿色一定有大把男人感兴趣。”
好似想到了什么,她软软的像只受惊的猫儿,不可抑制地发抖,眼中一道绝望的光转瞬即逝。
这样的眼神充满着恐惧,沈知节心满意足地扬了扬眉,冰冷的掌心抚摸在女人受伤的脸侧,他的气场太过于强大,她直视着他阴鸷的眼,打了个激灵。
“趁我现在还有耐心,识相的话赶紧收拾起来随我走人,不然晚了,豺狼猛豹什么的要叼走你,我可管不了。”
伴随着滴答滴答的声响,温羲和翻了个身发现怪怪的,朦朦胧胧地胡乱一摸,摸到软绵绵的毛毯,像是被刺激到了一下坐直了身子。
整个屋子黑峻峻的,由于抵挡不住风雨的袭击,正拼命地渗着水。
夜半三更,也不知沈知节去了哪里,像风一样飘忽不定的人。
刺目的闪电一晃而过,门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温羲和眼神迷茫地瞧去,又是惊天动地的一声雷,沈知节站在逆光之中,瞳仁黑亮炽烈而张扬。
蓬头垢面的女人垂手而立。
“怎么?温羲和,这是你主子,不记得了?”沈知节还是淡淡的随意的模样,一巴掌摸在那女人的后脑勺,他动作有点大,她像触电了一样,倏的震了震。
板着脸的温羲和不搭理他,仔细看女人,美好的脸型,光滑透亮的皮肤,一身鲜艳如火的嫁衣...
等等...嫁衣?她是二少奶奶?温羲和拧着眉再三确认,大脑一片空白,按照这个时辰,不应该同二少爷正行鱼水之欢吗,怎么如此无精打采地出现。
没来得及开口问,一股陌生的温热环住了她,温羲和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因为二少奶奶抽泣着,将她的衣裳濡湿,她站稳脚跟,一边用手指不自然地在二少奶奶的背骨上轻轻摩挲着,一边大脑飞速运转。
“戚家出事了,上下十四口人,没了。”沈知节的目光如平静的湖水,冷冷清清,完全没有被这句话的内容所感到震惊,像是在阐述的是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温羲和怎么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只觉得眼前漆黑,心跳逐渐凌乱,抬眸看向他,控制不住地握紧了拳头。
知道他是恶人,也知道他不好惹,竟没想到他是这般泯灭人性,将一家男女老少的命送至黄泉。
惨了,阿环...印象中至真至诚的昔日伙伴的脸从脑海里浮现,温羲和欲哭无泪,只能恶狠狠地注视着长身玉立的男人。
外面仍旧是狂风骤雨。
瞧着她一副嫉恶如仇的表情,沈知节没有一点反应,相反倒是很喜欢看她恨他又奈不了他何的样子,他达到了目的,唇线往上扬了几分,满不在乎地扯了扯袖口,“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们家还轮不到我亲手解决。”
又是这副事不关己的德行。
大概是得益于这句话,导致接下来都没人说话。
“温姑娘,真的不是沈公子做的,他是我的恩人。”忽略方才那句不冷不热的话,二少奶奶唯唯诺诺地打破僵局,认同。
世界上最被动的事,就是在认定一件事之前自以为的真相被现实无情推翻。
即使接受这个答案有些强人所难,不过认真考虑。沈知节和阿环一面之缘,估计连样子都没看清,也的确犯不上行凶。
借着闪电的亮度,浑身湿透的二少奶奶不住地发抖,冰冷的雨水沿着她尖巧的下巴不停滴落,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但眼下最担心的就是急火攻心,遭逢了这样的人祸,万一再受了凉得了风寒,那便是更火上浇油了。
叹了一口气,温羲和想要去把炉子里的火生起来好取取暖,沈知节手蓦然抬起,一下抓住她的手腕,禁锢的力量让她难以抽身,只能眼看着他继续向自己的身侧逼近,几乎贴着她,声音低而清晰,“温羲和,我的确是恶人,也确实会杀人,但我不是什么人都会杀,对我有用的我会好好留着,比如,你。”
这话飘入耳中,声音很轻,可见,沈知节单纯想让她听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羲和觉得他似乎总有层隐隐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