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因为同性事件引得谣言沸沸扬扬的,纪廿以为慢慢的时间会治愈了一切,可是时间只是治愈可救之人,他这种将死之人,却成为了风口浪尖上的众矢之的。
既殷铎搬离出宿舍之后,他们宿舍门口悄然频繁出现一些带血的物品,毕竟都是学医的,得到一些这类物品很正常,纪廿每次都是最早起床的,他默认为这些血淋淋的警告他已经接受到了,也自然而然的独自去处理了,纪廿甚至能冷静的拿着这些衣物去实验室化验。
可是从一开始的带血的衣物,玩偶,再到带血的刀具,最后到今天早晨,纪廿打开门的那刻,反而觉得不切实际——居然仅仅只是两封带着血的书信,庞大的心里建设没来得及发挥作用,他冷静的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抖开,用食指和拇指隔着纸巾将两封带血的书信拿起来,走到宿舍走廊的尽头,准备随手一丢的时候,无意间抖开的书信——一笔一划都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纪廿突然哑声,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眶突出,眼底布满红血丝,纪廿突然重重的跪在了垃圾桶前。
字是顼宸的字。
他当年照着他的笔记本总结巩固了那么久,怎么会认错,甚至漏出的那两个字,都让纪廿紧绷的勇敢溃不成军,轻易被瓦解——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爱过?
还是后悔见过。
这成一知半解的悬念,答案握在顼宸的手里。
纪廿泣不成声,他没有力气可以翻开手里那两封若隐若现的书信里究竟写的是什么,黑白色的卫衣外套衬得手心里的信血红的发烫,纪廿哆哆嗦嗦,眼前模糊一片,他像是碰到一把着火的热炭,将那封信甩的离自己远远地,手里的书散落满地,纪廿摸摸索索的摸到了手机,眼前迷迷糊糊的划开手机通讯录,点开赵波的
电话——“波,”牙齿不断地上下磕在一起的打着颤,“波仔,”纪廿咽下一口唾沫,“我,我……现在在……宿舍,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纪廿?你怎么了?你没事吧?等我,你别哭,别紧张,我马上到。”
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耀的阳光灿烂,纪廿跪爬在窗户的明暗交界处,他被分割成两段,一段是执意要忘掉的过去,一段是迈不开前进的步的现在,过去生长出几万条复杂的线,捆绑着现在的他。
纪廿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他像是一个蝉蛹一样束缚着自己。
“纪廿,纪廿!廿儿!”赵波将纪廿散在地上的书整理起来,他同样也看到了那两封信。
赵波晃动着纪廿的肩膀,纪廿眼神茫然的看着赵波,道:“波仔,他是不是后悔了?可是……”可是,我都没用说后悔,为什么他要后悔?
纪廿张不开嘴。
呼吸都是疼的。
赵波看着纪廿已经眼神有些意识,于是顺着纪廿的视线看向垃圾桶旁的两封信,道:“你收到带血的信笺多久了?”
纪廿摇摇头不说话,他现在心里满满都是顼宸一定后悔了,要不是这样,怎么会信里写着后悔,可是,可是……
赵波意识到信笺有问题,于是直起半蹲的身子,径直朝垃圾桶旁的两封血书走去,纪廿惊慌失措,边爬着跪着走到赵波身边,边口语模糊道:“别碰,别碰,波仔,别碰,他一定是后悔了,一定是想和我告别。”
“纪廿,你醒醒!这根本就不是顼宸的信,他已经出国和别人结婚生子了,你怎么还在梦里不肯醒!”
原来这不是低谷的自我欺瞒,这是梦,一场不愿醒的梦。
“波仔,我好疼!好疼!”纪廿浑身僵硬,跪在那里抱膝缩成一团,泪水和冷汗凝结成颗颗饱满的结晶。
赵波看着纪廿的脸色,怀疑纪廿胃疼又犯了,于是立马拿出手机给120打了电话,边安抚着纪廿道:“纪廿,纪廿,你哪里疼?”
“纪廿,你别吓我?”
“您好,这里是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宿舍楼六楼,对对对,我们在这里等着?”
“他呼吸紧促,说自己疼,意识模糊,对对对,好好好。”
……
这是第二次纪廿从医院醒来,他觉得自己和学医一定是有不解之缘,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入身体,纪廿迷糊中听着耳边的检查的医护人员的三言两语。
“是我们的学生呢?”
“哎,这颜值,放我们那届也是花花公子一枚了吧!”
“你说咱医学院怎么净出帅哥?不过现在是病美人了。”
“咱学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变态训练,这不把娃娃们都练到医院了?”
“听说今年市里有竞赛,想当年我竞赛的时候,好几天蹿稀,快拉死我了,幸好当时我们那届是郑良学长当我们副教,生活方面照顾我们的无微不至,当年要不是他发现我不对经,我当时就拉死在厕所了。”
“我没你那么好命,我的副教是学姐,严格起来比教授还凶,你说的郑良是我所知道的那个郑良吗?”
“当然了,除了他,谁还能有那么有名?开学第一天,抽烟喝酒烫发纹身还开大g,我们那届学姐学妹快被他迷死了。”
“我虽然不和你们同一批,但是也听说了不少郑良学长的风流往事啊!”
“对啊,重点是家里有钱就算了,人家长得还帅,学习还好,你说人比人不就是气死人吗?当年我们这届的心声就是,就这种人,幸好是一所学校的没有竞争,要是是对手,早就想法设法宿舍里投du。”
“哈哈哈,真假?”
“真的,大家已经从毒鼠强研究到敌敌畏了。”
……
“呦,病美人醒了?”纪廿睁开眼,看着其中一位白衣医生,从刚才的话里不难推测出自己就是那个病美人,但是纪廿没有力气反驳,只能微微点头。
喉咙不太能发声,纪廿捂着喉咙,略微嘶哑的咳嗽了一声。
“别说话,你有习惯性胃病史你知道吧,相信我们的医学生这点常识应该还是有的,而且你还是临床医学专业的是吧,自己CERD(胃食管反流病)如果再病发转向Barrrtt食管,你知道恶变的可能对吧?”
纪廿闭上哭的臃肿的双眼,点点头。喉咙嘶哑道:“恶变为腺癌。”
医生伫立在纪廿的床头,低头扫了一眼纪廿的脸,笑道:“基础知识挺扎实的还把自己搞进来?是没闻够消毒水的味道。”
“还好,”纪廿抬起胳膊,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医生四处看了一下,问道:“你朋友买饭还没回来呢,医嘱和他说还是和你说?”
“和我说就行,”纪廿接过护士小姐姐送过来的温水,点头示意着。
“避免降低LES压力食物,你胃内容物检测到大量喝纯黑咖啡的成分,戒烟戒酒,进食后禁止卧床,睡前两小时禁止入食。”
“就这些,你现在检测结果是中重度食管炎,需要长期治疗。就这些,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医生合住自己的病历夹。
纪廿点点头,道:“这周四周五医学院要竞赛,我想知道我设么时候能出院?然后我想问一下,ppi治疗,我是否能选择做手术?”
医生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还是很快恢复到正常的生死看淡的脸,道:“暂时建议你还是选择ppi治疗,你这么年轻,慢慢养着总会好的。”
“药物和胃镜怎么也需要3到……”
“哎,我回来了,臭小子你总算醒了?”赵波红着眼快步走过去立马轻轻锤了纪廿的肩膀一下。
医生点头示意道:“先走了。”
纪廿和赵波冲医生点头道:“多谢。”接着纪廿换上一副笑脸,看着身边眼睛红红的马上要哭出来的赵波道:“我没事,你这是担心什么?我学医的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哎哎哎,你别哭,波仔,你他奶奶的敢哭,又恢复小时候全凭嚎这一嗓子的话,我立马出院。”
赵波抽泣着红眼睛道:“你好好说好啊!”
纪廿笑着的唇角轻轻放下道:“波仔,我爸妈知道吗?”
赵波拉着身边的椅子,坐下。
整理出刚买的米粥,递给纪廿道:“我还没说。”
“这事,等我考完试再说行吗?”
“纪廿,你都什么情况了?还想着考试!”
“波仔,就让一切都过去吧!我累了。”纪廿转过头,看着窗外远处,低声细语道。
“……你真的忘得掉就好。”
“……”
此时此刻
纪梁栋被殷铎捏着后颈,压在身下,纪梁栋咬着下唇,声音一顿一顿的从喉咙里出来:“我,告诉,嘶,殷铎,你,不就是,爱而不,得,把我,把我当替身,上了,后,后悔吧,恶心我,我也,恶心你。”
殷铎更加用力的双手叠加的扭过纪梁栋的头,言语恶狠狠道:“艹,你不看看是谁现在在我身下苟延残喘,你恶心我?啊!”
纪梁栋咬紧牙关,“有本事,你就,告诉我,那两封信你哪里得的?”
“还想套老子的话,艹,死,你!”
……
纪廿慵懒的吃了小半碗的粥,拉着被子,侧着身半躺,看着窗外,医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是赵波出去丢垃圾的时候,在护士台闲聊的时候,护士小姐姐轮值换班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赵波是第几床的陪护,赵波纳闷的道:“第十二床啊?”
“哦,就是那个帅帅的小哥哥是吧?叫……”小姐姐翻着前台的病案,“叫纪廿是吧?午饭吃了吗?”
“刚吃完。”
“纪廿?”从长长的楼道折返了一群人,为首的是衣冠楚楚的熟人。
赵波听到有人喊纪廿的名字,抬头穿过楼道看去。
逆光的人影,渐渐走近,渐渐清晰。
“老郑?”
其实赵波和老郑不是特熟,相比纪廿来说,只是几面之缘,算得上认识。
“呦,胖保镖?”老郑懒洋洋笑着支着胳膊在护士台,一副没骨头的浪公子模样,朝护士台小姐姐挑眉,回头放下身后一群白大褂的医师团队,嘴甜甜和赵波笑道:“没想到在这能遇到?我刚听到纪廿的名字?怎么了?前几天那小子犹豫王子一样给我打电话来着。”
说罢,老郑斜眼笑着瞥了一眼护士台小姐姐,伸手努了努嘴,示意病历本。
小姐姐一副被鬼迷了心窍的模样,激动的低下头,拿起陪护信息递给郑良道:“郑主任?这个纪廿,是今天刚住院的我们医学院的学生,据说专业成绩特别好,第一学期就拿了国家奖学金。”
“主任?”赵波纳闷道。
“哦,我刚从二转院过来。”说着低头指了指自己的名牌,道:“额,就是现在是内科消化系统的主任医师教授。”
老郑只言片语的将过往说完,赵波沉重的点点头。
心想:算了,老郑毕竟是熟人,在异省他乡,能碰到一个以前知根知底的医生有难,虽然打心底赵波一直以为老郑是个无良医生。
老郑屈起食指磕了磕手里的病历本,看向呆呆的看着他的护士小姐姐道:“纪廿的完整病例在谁那?”
小姐姐回神,低头在电脑上迅速查找着:“王主任。”
老郑点点头,继续风流倜傥的笑道:“好嘞,麻烦一会儿让王主任送一份病例到我办公室。”
护士小姐姐点点头,说着老郑一揽赵波的肩膀,笑着朝身后挥手道:“我现在有点私事,你们先去查房吧。”
说着半推半就的揽着赵波朝十二床走去,身后的人听了指令,都有序的散场。
“老郑?”
老郑甩甩头,伸出一只手指抵在嘴唇,眨眨眼道:“嘘,你都不知道今天快吓死我了,我也是头一天到这么严肃的地方来,果然母校里面熟人太多,我正经英俊的形象太难维持了。”
“老郑?”
“哎哎哎,知道你想问什么,别问,不说,就这么任性,来来来,你这保镖不行啊?当年校医室一副要死要活恨不得为纪廿两肋插刀随时舍生取义的模样,咋的快两年不见,那小子就把自己作到这地步了?”
赵波气鼓鼓的道:“烦心事太多了,你别问了。”
“行啊,那我问他。”说着推开十二床的门,进去就是蹑手蹑脚的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
纪廿背着身子,没有转身,拉了拉被子,道:“波仔,我累了,睡会儿,你赶紧回学校吧,你也养考试了,别耽误了。”
老郑回过头,朝赵波摇摇头,使了一个拉锁拉上嘴的模样,然后迅速从身后,扑到纪廿的病床,然后从背后敲了纪廿的后脑勺一下,道:“谁是你波仔?”
纪廿大惊失色的转过身,扭过头,庞大的病服几分萧瑟。
纪廿真心实意的扯起嘴角笑了一个很久不曾在脸上出现的笑意,伸出打着滞留针的手,轻轻握拳锤了一下老郑的肩膀,道:“你怎么在这?”
老郑从病床上直起身子,嘚瑟的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名牌道:“看见了不,臭小子!”
纪廿笑着虚弱的撑着身子坐起来,道:“怎么没听你电话里说?”
“哎,想想,我一个三流校医室的小医生,到郴市的二院,再混到医学院的现在的医科大附属医院,有多难,我也是没把握啊!”
“行了,给我留点裤衩子吧,我的底裤你都扒的差不多了,你怎么回事?我看了一下陪床记录,中重度CERD?”
纪廿笑着倚在床头,因为有上消化道出血的缘故,所以干涸的的血迹凝结在唇上,还没有完全擦拭掉,纪廿道:“没事的。”
“身体你知道?我这么算来是你师哥了?没想到你居然和胖子在一块这么多年,发小就是好啊,那那个你本家那小伙子呢?”
纪廿突然沉默,还是赵波握紧了拳头,眼神里汹涌澎湃的恨意,道:“叛徒!”
纪廿干笑道:“没事了。”
过去,真的只想一心当做过去。
可是长了八百个心眼的老郑,还是从三言两语中听到了有些有用的信息,却不想,门后,嘟嘟嘟,传来敲门声。
三个人静声的,老郑咳嗽一声道:“进来。”
“您好,我是市公安局的办案民警,请问是纪廿先生吗?”
“是,您好,您好。”
“我们调取了现场的监控信息,还是信封上的血迹做了DNA比对。”
“我们保证当事人的隐私,询问一下当事人您身边这位医生和这位同学这两位可以陪听吗?”
纪廿低头静默片刻,早晚都会知道的,于是目光炯炯的抬头道:“可以。”
“是这样的,我们先和你说一下事件结果,我们比对的血迹分析是纪梁栋先生的,我们通过传唤纪梁栋,发现纪梁栋身上有大小多处伤口,DNA和您实验室的那些带血的物品比对都对得上,然后监控录像证明是团伙作案,是您大学宿舍的室友殷铎,我们调查了你们周围的同学,据说你们最近有争吵矛盾,他的恋人纪梁栋也证实了此事,但是案件定性为纪梁栋同学和殷铎同学属于人为恐吓,具有违法行为,是否调节或处置要看当事人的态度。”
“不起诉。”纪廿冷静的抬头看着民警道。
“……”
“……”
“好的,您这边还有什么疑问?”
“我想知道纪梁栋身上的伤怎么来的?”纪廿沉吟片刻道。
“我们上门询问的时候,正发现……两个人在,咳咳咳,那个,毕竟与案件无关,我们只是随口一问,纪梁栋同学当时解释说‘殷铎具有特殊性??欲?癖?好。’再者情侣之间的私事,我们民警也不方便多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那……两封信呢?”
办案民警从文件夹里拿出两封信递给纪廿道:“信件来源没有找到,但是很显然不是伪造的,我们查看了信件,咳咳咳,应该是您的恋人,一位叫做顼宸的给您写的。”
纪廿眼睛一闪而过一丝痛楚,好似胃部又隐隐绰绰开始疼,纪廿摆着手,没有接过来,道:“不是我的恋人,麻烦您把信件销毁了吧!”
“好的。还有什么疑问吗?”办案民警收了信。
纪廿抵着一抽一抽的胃部道:“没有了,多谢您们了。”
“没事的,那我们这边先离开了,有任何疑问,您可以到市公安局再找我们。”
“好的。”纪廿悄悄的不动声色的从一旁的柜子上,摸过滚烫的热水,抵在胃部。
于是老郑作为一个旁听,震惊的听完了全部。
等民警离开。
赵波犹犹豫豫道:“廿儿,你……”
纪廿看着波仔的眼睛,面色一片惨淡无神道:“波仔,我们让所有的事情,过去吧。”
不是怯懦,只是不想。
过去和现在,就这样分割吧。
纪梁栋选择了殷铎,出卖了他们长达四年的兄弟情。
纪廿选择最后一次听他的消息,忘了他们曾经扶手走过的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