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春天,院子里的柳树却不茂盛,颇有要秃的样子。
尘寰一眼便注意到了。她打量着院内四周,四角的天空是蔚蓝色,青砖黛瓦,淡雅致及,想必主人家是有才情的。
母亲曾教过些许,都记在尘寰心里,使得尘寰打小便爱欣赏诸如此类的景色,却也造就了她不可一世,清冷不平易近人的性格。
“小姐,再往里走便会见着老爷了,现下不必急着欣赏。”管家的声音由远及近,尘寰抬头,才发现管家等一行人已经穿过了院门,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尘寰的目光穿过那扇院门,远远地有束光指引着她,她知道那是她的家,虽然她从未来过,但母亲曾经在她幼时给她描述过。
尘寰提起脚一路小跑,眼看就要追上那管家,却忽然撞在了一个胸膛里。
“对不起。”尘寰弱弱地道了歉,也没抬起头来看那人长什么样,冷着脸就去追管家的脚步。
“下次走路小心点!”温柔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尘寰追上管家时已经到内府门口,管家站在大门一侧,伸出手向尘寰做了请的姿势。
尘寰理了理衣袖,端一副大家闺秀的仪态,缓慢地走进门去……
母亲是大家闺秀,自己断不能失了仪态给母亲丢脸。
“你就是尘寰吧,和你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穿紫色锦裳,盘螺形发髻的人走下台来,看着尘寰就是一顿夸奖。
尘寰知道此人正是苏吟后来新娶的夫人叶明轻。
尘寰用余光观察着,两侧有三两个桐木做的木椅,坐的是叶明轻的两个女儿,两人紧贴着耳朵,好似在交谈什么。
反倒是坐在高台上的人静静地看着尘寰,半晌也没有说一句话。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安静,叶明轻和她的两个女儿都不再发出声音,只有尘寰正紧紧地盯着苏吟。
他的目光中有一种自己看不懂的情绪,似惆怅,似无奈。
“父亲,先生昨日教的琴艺我还没参透,我去了。”开口的是苏晴,苏家长女。
京城有言,苏家长女,生得一副好皮囊,常着绿衣,因常年学习琴棋书画等技艺,造就了一身常人难以靠近的清冷气质。昔年京城就有许多名门望族前来提亲,却都被苏吟拒之于门外。
苏吟,京城有名的商人罢了,可行商之人中,却又鲜少有像苏吟这般骄傲自满之人,为保护两个女儿,不惜得罪了一批又一批的大人物。
尘寰只觉得可笑,他心里是有那两个女儿的,可他也无情到抛弃自己和母亲多年,现在才想起将她寻来认祖归宗,又有什么用呢?
“尘寰,是爹无用,这些年在外面委屈你和你娘了。”苏吟摇摇头,俨然一副悲痛的神情。
尘寰平静地看着他,半晌也没有说一句话,周遭的冰冷气息,连她自己都感觉到冷,她其实恨透了这所谓的爹,道貌岸然的小人罢了。
叶明轻似乎察觉到了两人之间不可见闻的气氛,连忙打破这持续不解的宁静。
“老爷啊,互诉衷情的话日后再说,我早就为尘寰准备了就寝的厢房,她舟车劳顿地赶来京城,想必累坏了,先让她去休息吧。”叶明轻持手帕边说话边掩嘴,好一位识时务的夫人,怪不得京城处处传言苏家夫人温柔贤惠,是持家的一把手。
“不必,我让宁管家带我去。”尘寰没给叶明轻一个好脸色便转身出了门,由那宁管家带着就去了西厢房。
厢房里,奔波劳累的人儿坐在铜镜边,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她脸上,十分好看。说来奇怪的是,那脸好看是好看,却不像母亲,更不像苏吟。
“咚咚咚……”门很不合时宜地响起,尘寰连忙将散发尽数捋到肩膀后,不施粉黛的脸上尽显冷漠。
尘寰起身去开了门,但见一个丫鬟装扮的人站在门口,那丫鬟双手交叠在小腹,眉目还算清秀,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似笑非笑,想来就是叶明轻给自己找的贴身丫鬟了。
尘寰将丫鬟叫进屋里,复又坐回在铜镜前,连正脸也未让她瞧见,只发出冰冷的声音。
“叫什么?”
“奴婢小熙,是小姐的贴身丫鬟。”那叫小熙的丫鬟恭敬地回答道。
“你去门外守着,我要歇息了。”尘寰边梳头边说道。
小熙识趣地出了门去。
尘寰吹灭了蜡烛,给人她已睡下的假象。她掀起衣袖,细白的手腕上戴着浅绿色的玉镯子,那是母亲生前留给她的东西。
尘寰解了腰间的衣带,将外衣缓缓褪去,内里是一身白色的亵衣,与别的亵衣不同的是,这件亵衣腰间右侧,挂在上面的乳白色荷包,正摇摇欲晃着,似乎在等着她亲手将它取下来。
那也是母亲生前留下的东西,不同的是,母亲叮嘱她只能在进苏家后方能打开。
尘寰歪着头,缓慢地打开那荷包,里面有一张小纸条。尘寰抬起右手,借助手腕上玉镯发出的微弱光芒,细细读着那纸上的内容。
那玉镯的弱小光芒不仅照在信纸上,也将她失魂落魄的脸庞映照着。
她的心冷,但还会痛,她的泪滴滴地落在信纸上,将夜衬得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