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寻了凡间一家客栈住下。
敖粼从小娇生惯养，不太习惯这凡间的粗糙。她拍了拍身下坐着的床，一脸生无可恋：
敖粼“这床好硬啊！这里还潮湿，还有股味道！”
窗户开着。哪吒曲腿坐在上面，一条腿耷拉下来，手里捏着军令牌玩。闻言，他嗤笑一声，微微侧眸——
哪吒“你在这给我找个宫殿出来。还是水下的。”
敖粼“那三凤宫也可以啊！”
敖粼立马为自己辩驳。
哪吒“那是天上的。”
哪吒淡淡睨着她，语气听不出情绪。
敖粼“……”
这就有点尴尬了。敖粼看了看他，摸摸鼻子，低下头小声嘟哝——
敖粼“就知道欺负我。”
哪吒“……”
哪吒耳力极好。晚上的大街一片寂静，四周呼吸声可闻。这句话的清晰程度不亚于在耳侧说话。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没说话。
敖粼可能也意识到了这点，眼睛一直往他那边瞟。瞟了几次无果后也收回了视线。看着身下硬邦邦的床，她叹了口气，认命的横过身躺下。
“……”
房间里有片刻的静默。两人谁都没开口说话，静静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敖粼“哥哥。”
敖粼开口打破了沉默。她侧了侧头，面向墙壁。看着盘虬在上面的脏污，语气说不上来的悲怆——
敖粼“我一千岁了。时间过得好快，连神仙也不能停止它。”
顿了顿，她又继续：
敖粼“有时候我就在想，就这样到天荒地老也不错。龙族上千万岁的寿命，一千年其实真的没什么好怀念的。”
哪吒侧眼看她。五百年过去，记忆里的小姑娘早已长成了眼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再是曾经的纯真无忧，她似乎多了很多心事。
而这些心事，是他所不能知道的。
哪吒“是吗。”
他淡淡开口。
哪吒“看来你以后会让我少操心的。”
敖粼“……”
敖粼慢慢的转过头来，一双漂亮的眸子盛满幽怨，语气控诉——
敖粼“我不是小孩了。你能不能别再把我当小孩了。”
敖粼“……我长大了的。”
她垂下眼，重复——
敖粼“我长大了。”
哪吒没说话，漆黑的视线笔直的锁着她，深而沉，那里面有她读不懂的情绪。
哪吒“我知道。”
半晌，哪吒移开视线，语气依旧寡淡，给人一种即使天塌下来他也能从容赴死的感觉。
敖粼“你不知道！”
敖粼突然有些激动。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的双眼微微泛红，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哪吒一顿，眯了眯眸，喉咙有些发涩。他没说话，也没转头看她，表情漫不经心的，像是没听见一样。
敖粼握了握拳，死死盯着窗户上的那道身影，目光裸.露而炙热，像是要把人烤熟。她没有开口，但其实只要哪吒转头，就会看到一双盛满言语却又无法表露的眼睛。
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就像淬了毒的花，赐你梦魇，使你沦陷，开的妖艳却又噬咬心骨。
这远比万箭穿心来的更痛。
敖粼明白的，她一直都明白。
……
凡间时间过得很快，不似天上。感觉刚一闭上眼睛天就亮了。
敖粼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坐在上面发了会儿呆，然后下意识看向窗户。没人。估计昨晚她睡着之后就走了。
敖粼有个毛病，且这个毛病只对哪吒开放。那就是她睡觉或者快要睡觉的时候哪吒必须陪着，在哪都可以，只要她一睁眼能看到他。
而且这个毛病持续了三百多年到她现在一千多岁都没有改掉。
“……”
敖粼穿上鞋从床上下来，先去桌上倒了杯水喝。看着眼前这张虽然干净但是极其简陋且粗糙的小木桌，敖粼公主表示深深的嫌弃。
润了润嗓子。随后便放下杯子出了房间。
一直到楼下，敖粼才看到哪吒。他倚在柜台边不知道跟掌柜说着什么，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
她抿抿唇，提着裙摆走了过去。
哪吒看到她，稍稍直起了身。接过掌柜递来的酒罐子，拇指挑开塞盖仰头灌了一口，然后才看向她，开口的声音有点哑——
哪吒“这么早，还以为你会多睡会儿。”
敖粼“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才不赖床。”
敖粼毫不留情的回怼，将之前尊老的想法抛了个一干二净。
哪吒“啧，老跟我强调这个干什么？”
哪吒略有不耐的蹙眉，语气却是真的在问她。
敖粼“我……”
敖粼一噎，随即瞪了他一眼——
敖粼“要你管！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也长大了，不需要你事事再来管我了。我自己可以解决好！”
哪吒“……好好说话。谁教的你一言不合就顶撞长辈？”
哪吒声音发沉，看向她的眼神中藏着锐利。
敖粼下意识的缩了下肩膀，想起自己现在扮演的是叛逆少女，又梗着脖子回了一句——
敖粼“你教的！”
哪吒“嘶……我看你——”
敖粼“哥哥我错了！”
给点温柔就嘚瑟、叛逆起来能上天、哥哥威严一出瞬间怂成一团连忙道歉的能屈能伸的龙族公主敖粼，在她哥发火的前一秒钟立马乖乖认怂了。
哪吒“……操。”
哪吒磨了磨牙。看着面前上一秒还要上天下一秒就乖成一团的小人儿，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字。
他真他妈服了！
三爷驰骋疆场这么多年就没这么无力过。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说句重话说不定都能把人弄哭。
“……”
半天不见人说话，敖粼小心翼翼的抬了抬眼皮。哪吒靠在柜台上，眉眼懒怠，垂眼看着手里的酒罐子，没看她。
敖粼呼吸一滞，目光停在他的侧脸。天神之所以称为天神，是因为他们是天上真正的神，是真神，不死不灭，拥有永生。
五百年过去，她已经长大，他的容貌却未曾发生任何变化。敖粼知道哪吒不会变老，因为他是不死之身，是这天地间唯一的神器化身。
敖粼“哥哥。”
她忍不住唤他。
哪吒“嗯？”
哪吒懒洋洋的应了声。
敖粼“你知道龙族能活多久吗？”
敖粼“上千万年。所以我们的寿命是有限的。”
敖粼看着他的侧脸，一字一顿的说——
敖粼“我们会死。”
哪吒“……”
哪吒顿住，半晌，转头看她。表情一如既往地寡淡，仿佛这世间的所有事物都不能激起他的兴趣。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冷心冷血，薄情漠然，快淡出此世，却又存在感极强。
敖粼直视他的双眼，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仿若深渊。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一丝不该属于他的悲伤，很淡的、漆深的一双眼。
她忽然意识到——
这个陪她长大的人，或许从始至终……就只是在陪她长大而已。
“……”
两人对望，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凝滞，又有些悲伤。
许久，哪吒移开视线，盯着手里的酒罐子看了几秒，哑声开口——
哪吒“我也会死。死不可怕，活着才可怕。”
敖粼“……”
敖粼一愣，眨眨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哪吒“走了。”
哪吒随手将酒罐子放到柜台上，对掌柜点了点头，拉着人走了。
……
出了客栈，两人没着急回去，在大街上闲逛起来。
敖粼想起哪吒刚才的话，心里有点堵。她好奇的往他那边凑了凑，小声问——
敖粼“为什么死不可怕，活着才可怕啊？”
哪吒“经验。”
哪吒手指捏着军令牌把玩，语气淡淡的回了她两个字。
敖粼“……”
敖粼嘴角抽了抽，还经验？依她这五百年的经验来看，如果现在不抽他一巴掌下一句话就能把你送上天。
果不其然，哪吒勾了勾唇角，侧眸看她，笑的温和——
哪吒“你也可以这么理解。龙性本淫，生孩子不可怕，孩子生多了才可怕。”
敖粼“……”
敖粼“！！！”
敖粼觉得自己头有些发昏，估计冒青烟了。她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甩过去，娇喝——
敖粼“你才淫！”
哪吒不紧不慢的截住她的手腕，看着小姑娘羞红了的脸，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他捏捏她的腕骨，微微俯身凑近了她，下颌微动，声音低沉充满诱惑——
哪吒“恼什么，等你以后试试就知道哥哥说的对不对了。”
敖粼“……”
敖粼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她一定是脑子抽抽了才会看上这个人！亏她还担心他会不会淡到戴上袈裟立地成佛，从此淡出此世，超脱万界。现在看来，狗改不了吃屎！
敖粼“试什么试？！我找谁试去？！”
敖粼半分恼怒半分试探的回怼他。
哪吒没说话，眸色深沉，松开了手，表情又恢复到了往常的寡淡漠然。
敖粼没得到回应，眼神不易察觉的黯了黯。她活动了一下手腕，看了看他，收回视线，眼底一闪而过的自嘲。
“……”
两人就沿街这么慢悠悠的闲逛，谁都没再开口。
在他们注意不到的地方，一道修长身影走了出来。白衣翩翩，手执折扇，俨然一副公子世无双的温润模样。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他微微叹息——
“天条已重修，不然只怕是又要少一对有情人了。”
站在白衣公子身边的是一位紫衣公子。闻言赞同的点点头，笑道：“可不是。没想到有一天咱三爷也会陷入情河。”
白衣公子摇了摇头：“等一束光罢了。”
……
又过了几日，哪吒和敖粼才不紧不慢的回到天上。
如哪吒所料，鬼界老六是鬼界的执法者，它一死，鬼界很快就查到了敖粼的头上。不过它们也不太敢轻举妄动，毕竟有他这个‘活阎王’在旁边镇着。
哪吒这些时日一直同敖粼在一起，几乎寸步不离。只要敖粼在，不论在哪，一定能看到哪吒在她身边。即便看不到，也一定就在不远处盯着。
这让鬼界难以下手。
它们曾不止一次试图将两人分开，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时间久了，鬼界失了耐心，哪吒也失了陪它们玩的兴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