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兔崽子从小就跟他不对付,没跟他好言好语讲过话,估计是在自己还没回来的那几年里,温父温母没少跟这孩子提过自己,说的自然不会只什么好话,只能把自己当做反面教材再加上他们完全没什么亲情可讲。
他倒是没太大所谓,这个家院子大,装修也华丽,哪里都透露着钱的味道,却在每一个角落都是冷冰冰的。
温遇走到了门口,笑着迎下了第一个宾客。
“呀,温家大少回来了!哎呦这一表人才,长的也是越来越精神了。”一个在戒指上镶了个手的富贵女人说。
温遇心里觉得无聊,他二十六了,无论是长相还是什么别的都已经定型了,越来越……这类词在他身上并不合适,但是客套话谁不会说,温遇也并不当真。
“嗐,您才是,许久不见保养的更好了,听说表弟也考上了重点中学,恭喜恭喜。”温遇笑着把礼物接下,披着个人皮想到啥说啥。
吹牛皮拍马屁谁不会,这都是这种人家炉火纯青的事。
那女人听儿子被夸,笑的跟朵花是的就进去了。
不多时温肯也出来了,温遇猜他应该是被人轰出来的,毕竟不能让他一个人糟这种罪,但是一个十岁的小孩能说什么,只能穿着靓丽的西装跟个小大人似的往那一站当背景,机械般的一次又一次喊道,“叔叔好”“阿姨好”
等到人全部进去了,温遇和温肯一大一小才往宴会厅里走,温肯走在温遇边上不肯落后,小短腿倒的挺快,“看来我这拍马屁的功夫还是没你成熟。”
温遇不恼,他笑着回怼,“你迟早得成熟,什么时候你上岗了,我就下来把位置让你。”
这一下不知道扎在温肯哪结尾巴骨上了,他瞪着眼睛看着温遇怒道,“你想的美!”然后腾腾腾的跑走了。
温遇揉了揉眉心,扥了扥身上并不舒服的西装,没有心思和这小孩儿计较,大步流星走了进去,接着下一步的装逼。
流程还是和前几年一样,致辞发言,感谢大家感谢上苍,然后喝酒聊天切蛋糕,最后再待到尽兴才散。
温遇耐着性子把一个个敬酒的都喝了。
好多不知道谁家的小女孩穿着华丽的小裙子化着辣眼睛的浓妆凑过来跟他讲话,那一身香水味呛得温遇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但是在他说不出“你离我远点呛死我了”这种话。
只能皱着眉头忍着,偶尔“嗯啊是”的答应着,一点都不走心,连那女的说的什么他都没听清。
手机里连着震了好几次,温遇最后不得已了,走到小阳台里喘口气,他知道这些往自己身边凑得小女孩和公子哥都是什么意思,他一点结交的兴趣都没有,况且如果那些人真的知道他和温家真实的关系,说不定也会不屑和他讲话。
温遇叼了根烟,打开手机。
卡卡:“端午快乐!我们到酒吧啦!等待一个结账的遇神。”
夏月:“酒.jpg”
尼古丁的味道直往脑袋上顶,温遇吐出一个好看的眼圈,脑子里却是想的另外一个人。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干什么呢。
戒毒成功了没有啊?
不能成功,成功了岂不是让他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了,温遇想,自己其实挺自私的,他知道自己把顾缘伤了个透,所以他在找机会弥补。
忍不住还是打开了那许久不动的对话框。
Favorite:端午快乐啊。
发送成功以后温遇也没有犹豫就把手机关上了,正好阳台的帘子被撩开,温遇独自建立的世界还是被发现了,侍者告诉他,“温先生找您。”他指了指楼上。
温遇点了点头,这要是在下面,应该就又是让他去结交什么人,他不管温父乐不乐意,反正他是不会去的。
但是如果在楼上,那就说明是私事,温遇还是打算过去听听。
打开了门把手以后温遇看着背对着自己站立在小阳台前的父亲,抬起脚迈了进去,寂静的房间里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
“有何吩咐?”温遇挑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配着他的西服,脸颊上有着被润泽的微光,但实际上那双眸子却带着冰冷,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陌生感。
高冷自持的男人总是充满了魅力。
温父转过身道,“刚刚跟你讲话的张小姐一直在碰壁,你是怎么招待的?”
这话说得温遇一头雾水,只能挑最简单的一条问,“那么多女的,谁是张小姐?”
温父:“……”
“白色长裙,梳马尾那个。”温父说。
温遇点点头,想到就是刚刚喷了巨难闻的香水的那个,皱了皱眉道,“话太密,我跟她没共同语言,聊不到一块去。”
温父的表情明显乌云密布,即使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早就已经不受控制了,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张嘴教训。
“咱们家今年和张家有特别重要的合作,你对她客气点!”那完全是一副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听得温遇浑身难受。
但他依旧忍着,绷平了嘴角,“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合作她对我有意思我就得把她娶了?!”他都这个岁数了,自然能将女孩的心思看的透彻。
温父一愣,沉默了一会儿。
这一阵沉默又让温遇的心凉了半分,纵使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对这个地方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我告诉你,不可能!”温遇不能在淡定下去了,他本身抗拒恋爱结婚,要是连这件事都被他们控制了,温遇宁可自己出门就被车撞死重新投胎去。
温父被温遇嚷的没脸,他走过去啪的一声给了温遇一巴掌,“谁让你这么跟你劳资说话的?!这就是你跟你那群狐朋狗友混出来了?!什么东西!出门都说你没教养!”
“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别想因为你们那什么破合作让我献祭去,我告诉你们不可能!”温遇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但他现在满腔怒气,又一脸震惊,根本就不可能顾忌到这点疼痛。
温父骂道,“这不是你家吗?你不姓温吗?!什么叫我们家的合作!”
温遇是真的被逼急了,也被骂红了眼,那一直让他克制的理性瞬间被滔天巨浪扑灭,他只觉得一簇簇火苗把那些理智都烧成了渣渣,所有的东西都应该灰飞烟灭。
他得吵,他要吵。
就算是个逆子,也比把自己憋死强。
“要不是我妈装病,又把我的身份透露给媒体,我会回来吗?!”
“我愿意回来吗!我怎么回来的你们心里没点数吗!你们为什么叫我回来你们不知道吗?”
温遇抹了一把脸双眼通红的吼,“还不是因为我打出成绩来了!因为我现在是世界冠军了!你们身边的所有人看到新闻都在问温家大少爷去哪了!要不然你乐意让我回来吗!”
“乐!意!吗?!”他打翻了身边的椅子,温遇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如此中气十足的叫喊过,就连那年离开这个家的时候都没这么跟个疯子似的吼,恨不得跟要把人吃了似的。
他到现在还记得,在打完世界赛拿到冠军的一周后,圈子里的大部分战队都放假了,他们战队也不例外,几个小孩儿都是有女朋友有家的,所以偌大的基地里就剩下了温遇一人,经理临走时还嘱咐好了冰箱里放了速冻食品,屋里空调不要太冷等等,跟对待小孩儿似的。
这次NAD把冠军镶入囊中使那帮青少年们欢呼了好久,热度也一直趋高不下,好多品牌开始找他们代言,算是正是打开了这所大门。
就在此时,温遇打开微博,却足足卡顿了很久,久到他升起了一种非常不妙的直觉。
果然,温遇看到了现在登入热搜词条,#Whisky下凡体验人生#
他皱起眉头,看到营销号曝光他的身份,像是扒光了他的衣服,他的所有私人信息一览无余。
京城温家大少爷,商业圈有名的温家。
一时间这个消息轰动了整个网络,一个大少爷,下凡体会人生就算了,兢兢业业打比赛,还揣了个世界冠军回来。
这件事暴露的时候给整个电竞圈也引起不小的动荡,所有人都开始找机会和NAD合作,想要攀上温遇这条枝来牵线,带来的利益不可小觑。
那段时间就连身边的队友对他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温遇也根本就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是家里人做的,只能憋得满肚子怨气继续当个没事人一样吃饭睡觉训练。
后来突然有一天,温父给温遇打了个电话。
接到电话的温遇甚至整个人都是懵的,“你妈病了,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给我滚回来看看!”
温遇倒是没看到病床上的母亲,第一眼见到的是四岁的温肯,他这些年倒是听到过风声,说是温家生下来二公子,温遇那时候只觉得一身轻松。
他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但他觉得自己没有错,生命只有一次,他想按自己希望的方式去活着。
所以跟只有四岁的温肯大眼对小眼的时候,便听到了这孩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是一种非常不客气的语气,他的眼神并不懵懂无知,相反,是一种很沉寂的感觉。
温遇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儿时的影子。
“不影响你什么。”温遇对这个小崽子说话也一点不客气。
网都是慢慢编制,陷阱都是细密的部下,那样才能让猎物逃无可逃,温遇就是一步一步跳进坑里了。
母亲的初步诊断是癌症,的确像是一剂重锤给温遇打懵了,他那段时间常常住在家里。
直到那天,对方的训练赛临时取消,温遇跑了半个京城去买了母亲最爱吃的桂花糕,到了房间里,却听到母亲在训斥那个小兔崽子。
温肯站在病床前,用稚嫩的语气发问,“您和医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您为什么要骗他?”
温母瞪着他,“不该管的事情别管,还有,别什么都跟你哥哥说。”
“他不是我哥哥。”温肯倔强的说,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而且您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他稚嫩的声音用这种语气讲话其实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也无比可悲。
温母瞪了他一眼,冷漠的抬起头,“快了。”
从那个时候起,温遇就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他面无表情的打开门,装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将自己花了功夫买来的东西放在了温母的床前道,“春季赛快开始了,我也要回去开始准备训练了,您这边我看医护人员照顾的很好,我就不添乱了。”
心已经完全死了,他深深的看着温母,一字一句道,“如果家里以后有需要我出场的地方,通知一声就是了,我会回来的。”
果然,这句话说完的三天后,温遇收到了温
父秘书给他的通知,他母亲的化验结果只是医院失误,给搞错了。
温遇浅笑了一下,眼底一片黯淡。
后来他让经理拒绝了所有让他来牵线的人,安安心心训练比赛,开始主动与周边的人逗趣,渐渐地融入了那个圈子里。
所以这些年就一直这样。
温遇避开了宴会中的媒体,走到二楼的楼梯死角处,那时一片落地窗,通风用的,上半段可以打开,温遇没半点犹豫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