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清风

　　“啥！他是你师父！”虽然认识他还没有多长的时间，但是杨天玄总是给人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怎么一见这个老头儿，就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人隐藏在花白眉毛下的眼睛，从慕妃雪的脸上扫过：“慕姑娘，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伶牙俐齿灼小丫头。一转眼你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为什么你会认识我？”慕妃雪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老人看向少女的目光中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只剩下了温柔和欣慰：“你出生的那日天降瑞雪，所以我为你取了个名字叫飞雪。只是你家的那个大夫人心胸狭窄，不让你按辈分入家谱。令尊才给你改了名字。老夫说的对吗。”这件事只有慕家的少数人才知道来龙去脉，他是怎么知道的如此的清楚！

　　“包括你们的婚事，也是我安排的。”今天各种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慕妃雪已经有些麻木了。这时候她在想，还有什么就一次都倒出来吧，本姑娘的小心脏还没有你们认为的那么脆弱。

　　她也总算是想起来这个人是谁：“原来是你。”

　　“你认识他？”杨天玄呆呆的看着那个老人，失魂落魄的问了一句。

　　“他是玉清观的天卓真人，是我娘告诉我的。但是那时候他是慕家请的教书先生。”庄大家当年因为一些琐事，被逐出了慕家。从此在青川销声匿迹了。慕妃雪也是后来才从生母那里知道了一切。赵姨娘生前感念天卓真人对她们母女俩的救命之恩，一直在房中供着他的长生牌位。每日一柱清香，早晚还带着女儿叩拜。所以她对这个神秘的老人既好奇又感恩，总是希望有生之年能见上一面。但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相隔了十几年，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

　　“师父，”杨天玄嘶哑着声音，半天才挤出来了一句话：“您为什么要这样？”

　　天卓的目光从慕妃雪的脸庞上移开，褪去了温柔，变得凝重起来：“为了平衡，为了天下的安宁。天玄，还记得为师教给你的道理吗？”

　　“弟子记得。守正于心，兼济天下。大爱苍生，非攻卫道。”杨天玄不假思索的说道：“师父传授的墨门十六字真言，天玄不敢忘记。”

　　“没忘就好。你是老夫一生最优秀的弟子。但为师也说过，天下重如泰山，一人轻于鸿毛。你的身上，寄托着墨门延续了几百年的梦想和希望。今日你却以身作饵，孤身犯险。竟然是为了一个女子而弃了天下苍生！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天卓怒目圆睁，大声训斥道。

　　杨天玄深深的向师父行了个礼：“师父，但弟子以为，爱一个人与爱天下人并没有什么分别。众生生而平等，无高低贵贱之分。若是为了天下就随便的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那人与禽兽有何区别？”

　　“天下苍生为重，为了他们的安危，墨门弟子可以不惧生死。如果牺牲掉一个人就可以保护天下人，这个代价还是可以接受的。”天卓放低了声音。毕竟师徒一场，他也不想和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反目成仇。

　　师父的话，杨天玄当然明白。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在拜师入门的时候，曾经听经纬堂的先生讲过。三百年以前，当时的天子幽失德，宠信妖妃，废长立幼，弃嫡选庶，终于导致了异族入侵，江山沦丧。此后礼崩乐坏，诸候间互相征伐，战乱不止。大国倚仗着财富实力吞并小国，小国却只能顺其自然，毫无存留的可能。

　　墨门先辈们秉持着兼爱非攻的信念，三百年间在列国之间来回奔波，消弥战祸，拯救了无数的生命。终于在天下间维持了上百年的平衡。但是这一切的努力，在一百六十年前被打破了。

　　“师父，弟子有个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杨天玄问道：“天下列国纷争不断，到底是为了什么？又如何解决这延续了几百年的兵祸呢？”

　　“为师以为，是因为人性贪婪。只要以雷霆手段制裁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天下就可以安定。”

　　“不，师父。”杨天玄平静而坚定的说道：“是天下一统。只有一个没有列国割据，各自为政的江山，再也不会继续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战争。老百姓才能够过上好日子。师父，我想知道，您为什么要帮助这些里通外国，祸害苍生的宵小之徒呢！”

　　慕妃雪心想：虽然你是个生来就含着金汤匙，但却不像那些个富贵人家的败家子一样的混日子，还是让我佩服。她看他的目光里多了几丝异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脸上荡起了片片绯红。

　　天卓无言以对。站在他右边的矮胖子从黑影中走了出来：“杨二公子，别来无恙呀。尊师那是敝上礼请来的。”这个人正是先前和杨天玄一掷千金夺美人儿的吴守绪：“当时我就说过，这个小美人儿早晚都是我的。慕姑娘，今日在欲仙楼，你若是从了我，就不会遭这无妄之灾了。我吴某人虽然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但不代表我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今儿个你们两个都休想活着离开这里。慕飞华，看来我们终究还是没有成为一家人的缘分啊。”他说话的声音语气阴森森的，让人听了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慕飞华看都不看自己那两个手下的惨烈死状：“真是废物。飞华一切都听吴大人的安排，只要能除了我们这心腹大患。”

　　杨天玄明白吴守绪的小算盘。尚坊衙门的采购账册一直分为阴阳两册：阳册是正常记录了每一笔钱款存入和转出，以及所有物品购买的详情；阴册与阳册只有钱财的存入记录相同，支出与物品购买详情相差巨大。这些官员内外勾结，借机中饱私囊。用低价购买劣质品冒充，将其中的差价私吞。而记录了这一切的阴册原本存放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却在数日前例行的月度对账销账的时候才发现，东西早就已经不翼而飞了。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尚坊监和兵械局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人人自危。毕竟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要是被朝廷和君上知道了，他们必死无疑。倘若被指使他们的人获悉，那会比死更难受。吴守绪带着这一大帮子人不敢惊动任何一边，只好自己偷偷的想方设法去查找线索。找了几天，毫无音讯。吴守绪彻底的死心了。所以他才会来到欲仙楼最后在销魂一次，然后就先去见阎王爷。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天无绝人之路。阴册的线索竟然会自己送上门来。当绝处逢生的吴守绪按照对方的指引而来时，才明白天上掉下来的究竟是什么。

　　他沉思片刻，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原来这一切都是杨二公子您的手笔。好计谋。这样吧，二公子，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杨天玄可不认为吴守绪有资格和自己讨价还价。

　　吴守绪笑道：“杨二公子，你我都是官场中人，毕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吴某人就请二公子将账册还给在下，今日之事就当是没有发生过。从此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说到这他向杨天玄的身后看了一眼：“还有这个小美人儿，二公子既然喜欢，吴某人愿意割爱。您看如何？”说这句话的时候，吴守绪的心头如刀割般的疼。他实在是舍不得这个女子，但是和自己的小命比起来，女人不就是和衣服一样嘛，换一个就行了。

　　满怀期待的吴守绪，如同被人用冰水迎头浇了一个透心凉：“谈交易可以啊。但是你没有资格。既然你背后的人神通广大到能请到家师来助阵，那我就倒是很有兴趣，和他好好的谈一谈。”

　　深知自己被人给耍了的吴守绪虽然是怒火中烧，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站在他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慕飞华突然间大声叫道：“吴大人，既然这老头儿靠不住，我们就自己干。来人，还不赶紧把她们给我都杀了。”

　　慕妃雪被气到哑然失笑：“慕飞华，真没想到你这个在老母鸡的翅膀下躲了二十多年的小鸡崽子，还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东西。我可是你的亲妹妹，你难道要杀自己的手足至亲吗？”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心里十分的清楚，这小子跟本就没拿自己当亲人看待。”

　　果然如她所想：“你这个连家谱都没资格上的卑贱的庶女，本来就没有活着的必要。话既然说到这个地步了，索性就让你死个明白。拿来。”手下递给他一个物件：“这个东西可比刚才那些弩箭要厉害多了，看你们怎样对付它。”

　　“蹶张弩，”慕飞华没有想到自家妹妹居然认得这东西：“你从那里搞来的？”

　　“小丫头片子，还有些见识吗。不错，这就是蹶张弩。但是这可不是一般的蹶张弩，它就是经过改造的双机蹶张弩。”这双机蹶张弩的整套发射机构都是两套，力量比普通的蹶张弩要强上一倍：“慕妃雪，虽然你身上有用冰绵缎加炽金丝混合织成的披风保护，也是不可能挡住这双机弩的攻击。”

　　天卓见状阻止道：“万万不可！”

　　慕飞华冷冷的说道：“老东西，事到如今你还以为自己是碟子菜呀。实话告诉你，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指望你能替我们杀了杨天玄这个碍眼的家伙。如果不是为了墨门那天下无双的机关术，鬼才愿意和你呆在一起。如今你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可以和你的宝贝徒弟一起下黄泉了。”他有恃无恐的说道：“我知道你的武功不错，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打得过你的。但是你还是先顾一下自己的死活吧。千金散的感觉还不错吧？你可已经没有时间再浪费了。”

　　这千金散，是一种专门消散他人内力的药剂。此物无色无味，虽然不会要人命，但是中毒的时间长于三十天，全身筋脉都会被破坏殆尽成为一个不能动的废人。而且中毒者会在剧痛奇痒轮番折磨下生不如死。因为配制此药需要的各种原料和工艺极其的昂贵和复杂，才得了这个名号。但是这千金散还是有解药的，只要及时的服用，虽然会受到一定程度的伤害，至少还是能够保住性命的。

　　吴守绪看得喜笑颜开，说道：“还是慕老弟你有办法啊！就让他姓杨的用账册来换解药…”

　　话刚说了一半，又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吴守绪啊吴守绪，国锋表兄真真是慧眼如炬，你果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谁有工夫去关心你的死活。杨天玄，解药我可以给你。但是必须用另一个人的命来换你师父的命，你觉得我提的这个条件怎么样啊，很公平吧。”

　　“以一命换一命，很公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慕飞华很是得意。其余的人则从杨天玄的话里嗅到了一丝不好的味道：“不知道阁下想要用谁的命来做交换？”

　　“放心，我是不会、也不想用你的命来换。如果这个人死了，既能救你的师父，又可以保护广宁候府的名声，还能消除了我的心腹大患。一举而三得。这买卖很值得做。”慕飞华说道：“在场的各位都是聪明人，不用我再多费口舌了。”

　　慕妃雪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说道：“慕飞华，你就这么的想要你我之间手足相残吗？”你这个疯子，就这么想要我死给你看啊！

　　慕飞华浪笑道：“谁让你屡次三番的坏了我的好事儿。先是联合大商坊那些小商户妄想虎口夺食。又破坏了我精心谋划的行动，迫使我丢车保帅，拿那个原靖川当替死鬼才逃过一劫。慕妃雪，或许我应该称呼您为白枫。你死了以后，我会替你向上天祈求，让你去投个好胎。下辈子就不会再受这么多的苦了。但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个心愿。”

　　他从手下那里拿了一柄刀，笑了一下。白光闪烁，鲜血飞溅。吴守绪钓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慕飞华，你为什么要喑算我？”

　　慕飞华说道：“因为你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儿子的腿，是被我亲手给废了。流苏也是我的人。布置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死。”他抬手又是一刀，吴守绪一声惨叫，就去见了阎王。

　　“杨公子，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尊师的生死可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了。还不快动手。”慕飞华把沾满鲜血的刀丢在杨天玄的脚边。

　　天卓急忙阻止道：“天玄，不可以。”

　　杨天玄没有捡那把刀，却伸手将慕妃雪的手轻轻又牢牢的握住，仿佛是怕会把她给弄疼了。他没有理会那慕飞华的催促，淡定的说道：“以命换命，很公平。但是用谁的命来换，这我可是要好好的思量一下。”

　　“你什么意思？”慕飞华问道：“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办法翻云覆雨扭转乾坤的计策吗？我不信。今日你别无选择，这个女人必须得死。否则你们都别想活着离开这儿。上箭。”他一声令下，身边的手下立刻给手中的双机蹶张弩装好了箭：“这双机弩一次能够射出来六枝箭，而且这些箭上还涂了见血封喉的剧毒。纵使你有三头六臂，金刚不坏的身躯，也顶不住一时半会儿。”

　　杨天玄依旧温柔的看着眼前的少女，语气冷漠的说道：“我真不知道你那里来的信心，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