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中）

“你与太子欲让升迁回京的卓言被误会为与你们一党，三皇子才为排除异己不择手段，是你们害了他。”

梁翊看着对月说话的元阆不禁记起礼部那位苏大人，去往南越那夜他也如元阆这般与自己说话。

“卓言是家中独子，自小就是家族荣耀，朝中之人皆是心知肚明，于卿言那不中用的酒囊饭袋根本不值抵他一命。”

“梁大人，你欲要为父报私仇牵涉于我，实乃人之常情，我非不能理解。只是私盐事大，你不该替人掩下那般大的罪责。”

“与我同进寒门之人，分到卓言手底下的还有连君玉连大人。最先表态反对新政而品阶最高的寒门便是他，连带百官中大多寒门子弟都跟着他倒一边。”

“连大人不该牵连至此，我知道于你来说不是难事。何况我非自身难保，只是不愿牵涉过多人而已。”

元阆想到那封罪己书便可笑至极，可惜自己根本不能为好友翻案，而从那之后，自己第一次肯低下傲气的头，不再理会圣上沉迷道术之事。

“此前你们觉君玉迂腐顽固，不接三皇子舍的情，也还是反对新政，你们只当他是顺了亲家陈太师的意。”

“连大人新婚燕尔，太师也不是不能去找人卖情面，但到底上了岁数，身子骨没有此前硬朗。”

“可你们早就忘了卓言此人，更亦忘了他是陈太师的得意门生，更不知君玉与他家的亲事还是卓言牵的线。”

“说到底，这罪责我一人担足矣，梁大人该不至于将那无辜之人拉下水。”

“说实话，还请梁大人莫要误事，看管好妻子。天不早了，请回吧。”

梁翊本想解释一二，但终究于心有愧，只能看着元阆的背影沉思，自己的确是恃才傲物了，难怪他能劝服陈太师一派，原来是卖了苏大人的人情。

“梁大人，你将那莫须有的罪证呈上，心中就没半点愧疚？还是以为待卓言长眠后以那银钱俗物便能弥补他家中亲人之悲苦？”

“只可惜我后来也成了你那样的人，如今就连君玉也不待见我了，卓言对我就更该失望了。”

梁翊无奈摇头叹气看元阆没入黑夜中的光亮处。屋里的秋璎噩梦缠身，愈发难受到无法呼吸。整整一夜，几位医者都觉人是要去了。

屡屡发病的秋璎令至亲都想让人了断生命以免反复困在梦魇中担惊受怕，只有元阆一直不肯收手放弃，日日与那睡得越来越久的人说些故事。

“他从江州回来那日，我本要笑话他需我为陛下写诗文将他从江州讨回来，可惜他只是托礼言带了一封信给我，说他要留在江州几日。”

“你喜欢我唤你什么？是贝贝还是璎儿？”

“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下辈子全都依你。”

屋内的温情不抵朝堂的无情，秋璎昏睡那些时日，这四周发生了许多事，比如乌郡那买卖被办了，再比如于相被贬职罚俸。足足三月，秋璎奇迹般地活了，正如幼时那样挣扎着活下来了。

“抱抱。”

“阿哥。”

秋璎要的拥抱是元阆给的，却不是自己阿哥给的。杨霄从没想过元阆心眼如此小，这舅舅抱外甥还能被拒之千里之外。

“阿哥……”

“乖，别说话，你会累。”

杨霄看元阆那模样愈发无奈，此人连话都不让说了，只好轻轻拍了拍外甥女的手跑去外头报喜了。这才过两日，屋里头挤了一堆人，元阆不禁皱起眉头，而秋家也来要人了。

“我要亲自照看她。”

“她回家自有人看护。”

元阆没想到这三月余两日间周围的人都跟铁了心似的要分开他和秋璎，张家二老都劝自己放手，看着怀里伤势未好全的秋璎安稳睡下才去外头。

“我承认我与她之间的家仇旧恨连她自己都不敢多予我些好脸色，更不会与我太亲近。那你们又能给她寻什么好亲事？像王家那个混蛋出了事就把人丢下？”

“元阆你何必非要抓着四妹妹不放？往后秋家养着，也不会逼她嫁人了。何况你们之间的路是被你自己堵死的！”

陈文书拿公函来西渚就见元阆舌战群儒，越听越来气，而张家二老又跟铁了心似的不帮人，遂替好友之子开口与人解释清楚。

“我家子安手段的确不光明磊落，但苏瞻远苏大人与秋家老太爷交好，秋家男丁流放早就打点好一切，是不会让求老太爷最看重的儿子没了命。”

“你的小侍卫、师姑娘还有夫人你的父亲都拜姜云一等北凉势力所赐，我家子安只要活人，更不会牵扯到女眷。”

“教坊司一事也是子安暗中派人给秦家公子提的门路，秋老太太没能撑过去是意外。若非要追究罪责，那将秋家扯入纷争的源头不该是卫远侯你吗？”

“你明知子安与你不对付，还执意要将户部侍郎秋宜拉入水。子安的确也有错，在这官场中失了初心，可为何你们单单来指责我家郎君？”

“子安为了四姑娘疲惫不堪，你们哪怕好好说都行，为何非得逼他呢？难道就只有四姑娘出了事，你们才能想起他？”

陈实越听越无奈，只得搬出那本要取消的姻亲搪塞眼前不肯放手的人。

“先前他们二人的婚事是因圣旨，如今他父母二人既已和离，那贝贝的婚事便由老夫做主。若非那时陈杨家长辈全在外头，贝贝断然不会嫁他。”

因王家那事回了江州老家就听大哥和父母提起过那素未谋面的亲家，杨霄也跟在陈实后头一唱一和，只是不知这陈家老夫子何时给这外甥女定下亲事。

“是呀，我们贝贝那是有婚约的，还比那道圣旨足足早了要一年。”

早在为秋璎择夫婿时，家里人说那位郎君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待人谦逊，只是后来寻不到踪迹断了音信，否则绝不会轮到这元阆和那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