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在哪里捡到他的?”南星眼神盯着马车里面色苍白,昏睡不行的人。
“是在启原南的山脚见捡到的。当时他全身是伤,还发着高热,我们就救了他。”商队的头领擦着冷汗,强装镇定的说着。
“是吗?启原是战场,你们会随随便便就捡个穿盔甲的人回去吗?”南星抽出腰间的佩刀,架在头领的脖子上。
一见到刀,首领马上就吓的跪下了,老老实实的全部交代了“我说我说,大人饶命,我们是关外的商人,本来是要去天启朝都做买卖的。但是刚好赶上打仗,我们没能做成生意,只好转头回去,又不敢经过启原,只好绕着启原走,在半路上捡到了这个人,当时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南星手腕发力,只见首领颈间立马出现一条血线。
“再不老实就死。”南星冰冷阴森的语气让本来拥挤湿热的马车变得寒气逼人。
首领只觉得脖子刺痛,颤巍巍的手摸上了脖子,拿下来看见满手的血。
“其实,我们是准备捡一些盔甲和兵器回去的,看能不能换成粮食或者钱,当时看见他身上的盔甲最好,所以就准备上前去扒他的盔甲,谁知我们刚碰到他他就睁开眼了,让我们送他去起义军里找一个叫南星的人,可是,可是当时起义军和朝都打成一片,我们哪儿敢那里去,想着带着他先回边关,等启朝他们打完了再送他回去。”
“那他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
“这,这我们也不知道,可能是我们也没有钱给他请医官,一开始就只用巾帕给他敷在额上退热,热退了但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昏睡。”
收刀入鞘,南星掏出一袋银子,“你们在启原捡的盔甲、兵器,还有这辆马车。”
首领见到那么大一袋银子,眼睛都直了,出于对男星的恐惧,摇了摇头:“这太多了,不值这么多,最多一半。”
“他们值。”
也不知道是在说那些盔甲值,还是为了保护季将离而死的将士值。总之,商队首领听了之后连忙拿起钱袋跑了出去。
南星也不怕他跑,因为他不敢。
马车里只有昏迷的季将离和南星,整个马车中安静极了。
南星盯着季将离的脸,将手缓缓的抚上了他的脸,还没触及就自己慌忙移开,像是怕惊扰到他,沉默半晌,又抬起手,轻轻的覆在季将离的手背上。
似是不满足于此,又将手轻柔的钻进季将离的手掌之中,十指相扣。然后他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用另一只手放在季将离的唇上,复又贴在自己的唇上。
“大人,东西已经放在马车后面了,要不要去看看?”
南星早在听到撩帘的声音就将手拿了出来,没注意到本应该昏睡的人微微颤动的眼睑。
“不必,你们可以离开了。”
“是是,多谢大人!”商队首领打从进来就一直低着头,话语间也言辞闪烁。此刻南星的注意力也没在他身上,不然以他平时的觉察力早就注意到了。
商队首领低着头退出马车,招呼着他的商队整装出发。回望最后一个没有动静,南星所在的马车,他不禁回想刚刚无意中看到的场景。
狭窄的马车里,眉目清秀俊逸,身量挺拔的少年和俊俏沉稳的男人十指相扣。
原来是这种关系啊,难怪千里迢迢的的找来,只是,好像忘记了什么?想起来了,那个男人只是昏迷,但是意识是清醒的,这应该不要紧吧?
马车内……
南星伸手探了下季将离的额,果然不烧,于是将身上的披风给他盖上,揣上佩刀出去了,如果此时他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刚刚还昏迷不醒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错愕。
“驾”
……一路上,都是白天赶路,夜晚赶到驿站寻找当地的医官给季将离诊脉,医官也不知道季将离为何一直不醒,只能说自己医术不精,也许朝都的太医会有办法。
为了照顾昏迷的季将离,南星一度放慢驾驶马车的速度,一方面,是想继续和季将离这样相处下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季将离的身体着想,毕竟马车太快会很颠簸。
由于夏季的气候湿热,久睡不醒的季将离身上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红疹。起初南星并没有发现,贴身洗漱都是交给驿站小二做的,有一次遇上暴雨,南星为防遇上山崩,只好加速驾驶马车,终于在深夜赶到了下一个村镇。
已然是后半夜了,据店小二说镇子太小,没有医官,只有一个已至耄耋之年的赤脚大夫。于是南星今天没有请人给季将离把脉。
夜深了,南星独自一人坐在屏风旁,看着桶里店小二贴心打上来的热水,又回头看向躺着的季将离,将屏风拉过,把浴桶遮盖的严严实实,这才将从马车取出的衣服放在一旁,在浴桶旁缓缓脱下了身上早已经湿透了的衣服,透过屏风,可以看见映照在其上一个凹凸有致的身影。
等到南星清洗干净,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准备从橱柜里取出备用铺盖时,发现床上的季将离脸色发红,身上滚烫至极。
南星也不顾外面的暴雨,飞奔去寻找那个赤脚大夫,好半晌才回来。
只见回来的南星浑身湿透,还拉着一个鞋子都只来得及穿一只的白胡子老头。
白胡子老头吹鼻子瞪眼的给起热的季将离诊脉,摇了摇头说,只是着了风寒,煮几碗姜汤喝喝便可。南星眼神疑惑的看着老头:
“可是他发热了,很烫,脸也很红。”
老头意味悠长的说了句“许是被不该看到的东西迷了心智也未可知。放心好了小娃娃,没什么大碍,你再用冷巾帕敷敷额头,顺便用热水洗漱一下身体,不到三刻,保管这热啊,就下去了。”
南星虽然没太明白老头说的话,但是老头说的方法他都记住了。
外面下着雨,夜已深了,于是南星给老头在隔壁开了间房。南星又唤小二打热水送到房间,看着小二神色疲倦的来回跑,接过热水和姜汤南星也没有再叫小二帮季将离洗漱。
南星先给季将离的额上敷上巾帕,然后将药喂了下去,这一路上,因为季将离昏迷,药一直都喂不下去,后来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取一节芦苇茎,将其掏空洗净,然后通过芦苇茎将药液喂下。
可是洗漱,南星一想到自己刚刚让小二去休息了,也不好将他唤醒,于是只能自己动手,将季将离的上衣褪去,南星注意到他的背上全是一个个红色的疹子,南星也顾不得给他擦背了,于是又去隔壁将老头唤醒。
睡觉被打扰两次,老头已经很是暴躁了,看了眼季将离背上的红疹,神色大惊,转身欲跑,却被眼疾手快的南星抓了回来:
“说,这是什么?”南星见老头的反应,心下焦急不已。
老头颤抖着手指着季将离说:“这,这是疫病,会传染的,你们,你们快走。别拖累我们。往东边走三十里,有个无人居住的小村庄,你们去那里吧,别在这里拖累我们。”
南星沉默的放开了老头,给了老头一袋银钱,起身收拾东西。
……眼下天已微微亮,雄鸡报晓。
迎着微雨,南星驾着马车往东行……
“吁…”
马车在荒无人烟的小村庄里停下,南星找到了一个最大的屋子,将里面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后,又从其他的屋子里找到干净的铺盖铺上,才将季将离从马车上抱下来。
“将军,暂时回不去了,等你好些我们就回去,兄弟们都在等你。”
这个小村庄除了没人,锅盆饭灶都有,村庄前面有条小溪,后面有树林,旁边还有座矮山,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若是寻常人肯定会感到疑惑,为什么没有人住呢?可是南星不管这些,他只关心季将离。
晨起,南星先给季将离擦拭身体,喂粥,喂药。然后喂马,去溪边抓鱼。
“将军,今天吃鱼片粥,好消化。”
午后,南星将季将离搬到屋外阳光最好的地方,陪他一起晒太阳。
“将军,今天阳光不错,花都开了。”
晚间,南星给季将离喂过粥药后替他擦拭身体。洗漱过后也躺在了季将离身边,因为只找到一床干净的铺盖,其余屋子里的都被老鼠啃没了,要么就什么都不剩了。
夜晚,屋外传来几声马受惊的声音,本来就没睡熟的南星立马抓住床边的佩刀,脚步极轻的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的小孔,只见屋后有十几双绿油油的兽瞳正盯着他们这屋,还有屋旁的马。
狼……
南星捏紧了手上的刀,眼下他一人应对有些困难,更何况还有生病的季将离,恐怕打不过这些狼,难怪这里没有人敢住,恐怕都是被这些狼给吓走了。
狼怕火,今夜先将它们赶走,明日再做打算。
本来盯着屋子的狼见到屋子里扔出一个火把,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想屋子里扔出越来越多燃烧的东西,桌子,椅子,甚至橱柜,火焰滔天,狼群最后还是退散了。
见狼群被驱逐了,南星这才放松下来,可是不是长久之计,眼下季将离不宜挪动,看来还是要尽早将这些狼一网打尽才好。这群狼估计是住在附近山上。
听着外面的马蹄声,南星计上心头。
次日,给季将离喂药后,南星骑马出门了,直到中午才回来,马却没有回来。
晚上南星又听到了狼嚎,看来没有全部死光,今晚有一场恶战,狼是一种报复心极强的动物,南星白天给马下了毒,把肉块放在了狼群捕食的地方,今夜只剩几只了,全部都跑来报仇了。
房间烛火通明,南星将季将离放入橱柜之中,周围围的严严实实,以防万一,要是有狼冲进来也能抵挡一阵。
南星一手持刀,一手持火把走出屋外,向着狼群走去。
一直候在屋外等待时机的狼群见南星出来,一拥而上,头狼首当其冲,“嗷呜”,南星将手中火把向前一挥,头狼又急忙后退,南星不等头狼反应,提刀向前,血光四溅,见头狼被杀,余下四只狼更是发了狂的冲向南星。
南星手起刀落,温热的狼血迸溅在其脸上,未燃完的火光映照着南星的脸庞,仿佛一个煞星。
为了避免将季将离的衣服弄脏,南星先去小溪冲洗身体,回到屋子将季将离放回床上,给他擦拭身子,意外发现他身上的红疹有所消退,南星心上大喜,这段时间长途奔波,加上费心照顾季将离,今夜又与狼厮杀,早已经疲惫了,此时放松下来,渐渐的在季将离的枕边睡去。
月色如水,凉风习习,是谁的手轻柔的抚着谁的脸,又是谁与谁十指相扣,在额角落下轻轻一吻,似水柔情,软化了谁的心……
……
等到季将离身上的红疹全部消退,南星还是跑去镇上又将那赤脚大夫抓了回来,还顺便补充了粮水和马匹。
“疫病,嗯?”南星领着老头的后颈,将季将离的上衣扒给他看,只见季将离的后背再没有一个红疹,只有纵横交错的经年旧伤。
“呃,这,这,也许是那天烛火昏暗,老夫老眼昏花,以至于,以至于误诊,误诊。”老头抹了把额上不存在的汗。
“现在看来,这位公子也许只是因为夏暑难消,加上没有如这般时常清理身上,因而所产生的湿疹。将浴桶中加入花椒、艾蒿、盐,然后这位公子不着衣物进行药浴,待到水温转凉即可出来。”
“嗯。”南星神色放松,心情颇好。
送老头回镇上,南星又买回来了需要的东西。
“请将军见谅。”南星说完这句话,就帮季将离褪去衣物,然后放入浴桶之中。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离去后季将离的双眸一直盯着他。
待到季将离泡完药浴,南星又像刚刚那样将他放回床上,然后又去收拾浴堂。
一切收拾妥当已然至二更天。
南星这次没有躺在季将离的身边,他今晚只想看着季将离入睡,好不容易季将离的身体快好了,以后这样的日子不多了。
昏暗的烛火照的人昏昏欲睡,连日来的疲惫终于在此刻松懈,让南星陷入睡眠。
夜深人静,唯有房前屋后的蝉鸣蛙叫打乱夜的寂静…
本应该昏迷的季将离再次睁开双眼,看着床前熟睡的南星,他心中很是复杂,其实这段日子他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不能动弹,那日南星能找到他他很是惊讶,却又很欣喜,终于有人找到他了,本来想关切的问一下战况如何,但是双目紧闭时手中感受的温度,十指相扣的感觉,还有那小心翼翼的贴在唇上的柔软肌肤,让他一时忘了睁开眼睛,只能静静地感受着心底莫名的悸动。
后来南星带着他返回朝都,一路上的无微不至,让他对自己心底的悸动感到可耻,他居然对南星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哪怕只有那么几瞬,也足够令他鄙夷自己了。
不能想了不能想了,他是南星,是你一手教导,带兵打仗的兄弟,季将离,别让人耻笑。
季将离这么告诫自己。
好不容易季将离抑制住心底的悸动,雨夜的一暼,让他彻底沦陷,屏风上窈窕的身姿告诉他—南星,是女子。原来,他竟是她。
好不容易抑住的情绪翻涌,听见南星和大夫的对话,季将离内心哭笑不得,南星,是如此的关切他啊。
还没等他开心多久,就听见“疫病”二字。南星带着他连夜离开,去往那无人的小村庄,他有想过让她放弃自己,可是每每想睁眼、想开口时,又说不出来了。
“将军,今天吃鱼片粥,好消化。”
嗯,挺好吃的。
……
“将军,今天阳光不错,花都开了。”
确实不错,暖洋洋的。
……
听着外面的狼嚎,季将离很是担心,可是他身上仍然没有什么力气,就算此刻醒来也是拖累,倒不如安安静静的不给南星拖后腿。
待到南星再次将他抱回床上,深夜寂静无声,他悄悄睁开眼睛,学着当初南星的模样,轻轻的抚过她的脸颊,将手覆在她的手上,与她十指相扣,在她额角落下轻轻一吻。
被南星抱去药浴,季将离很是开心,又偷偷睁开眼睛,紧盯着南星的背影不放,心里想的全是,我的身材好不好?南星会不会不喜欢?会不会嫌弃我背上都是疤不好看?
夜悄悄……
听到南星没了动静,呼吸深沉,季将离又睁开眼睛,看着南星眼下的乌黑,他有些心疼,这段时间都是南星一人照顾着他,辛苦了,南星。
季将离将手缓缓抬起,欲伸向南星如玉般的姣好面容,却见到南星睫毛轻颤,心下一阵慌乱,急忙收回手。
南星本没有陷入沉睡,只是浅眠,季将离抬手的动静将她唤醒,没想到猛的一睁眼就见到季将离急欲收回的手,南星想也没想一把攥住。
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好半晌,两人才纷纷回过神来,“咳咳,那个,”季将离现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虽然他一开始确实是醒不过来,需要南星的照顾,但是后来他明明清醒了却还是一直瞒着南星,现在看见南星眼下的乌青,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眼下既已被撞破,索性就不瞒了,只是南星不知道他之前就已经醒了的事,还是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那个,我现在在哪儿?”季将离继续说完刚刚没说完的话。
南星愣怔了下,然后把这段时间时间发生的事都一一讲述给季将离听,败天启,建新朝,立新政,树新风。现在朝廷稳定,民生也恢复了下来,所以他才出来寻找季将离。
“既如此,那我们明早便起身回朝都吧。”季将离抽回手若无其事的说。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