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王瑶安仍能记起这一幕,在柳县的一隅,她穿着不伦不类的短衫。面前站着十八岁的于曼丽,她的脸庞稚嫩,说出的话却那么坚定。天色暗沉,她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想象到她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有光,有火苗——那是照亮革命前路的火苗!
而她伸出手,欢迎这一位年轻的战士
王瑶安李晓楠同志,我谨代表国际共产主义欢迎你。我会将你的情况向组织汇报,往后的日子,我将会尽我所能向你介绍我们的组织。包括组织的纲领,纪律,我们的工作方式等。
王瑶安再一次深深的凝视于曼丽
王瑶安李晓楠同志,我再一次向你确认,你是否想好了。迈上革命道路,我们就必然彼此依存,生死与共。
曼丽此生必不负家国。
那天晚上,于曼丽失眠了,她最终还是踏上了革命的道路,她不后悔,只是感慨。前世明台跟随者程锦云的脚步走上了另一条路。若是没有城墙上那一次分别,也许自己也会追随明台,继续走在暗处,遥遥地望着明台,借着他的光,慰藉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如果,如果。曼丽静静地进入梦乡。
三日后的傍晚,王瑶安再一次带着“破损”的手帕来到成衣铺,她告知曼丽组织已经通过了曼丽的入党申请
王瑶安李晓楠同志,组织非常欢迎你,但目前,组织希望你先完成学业。在你入学期间,我们会安排同志对你进行秘密的专业培训,包括基本的防身术,射击训练,一系列侦查及反侦察技能,还有电报发送破译等专业技术。在完成学业后,组织希望你能到上海工作。
曼丽点头
曼丽我明白,服从组织安排。
上海,又是上海,她终将回到那里,继续战斗。
一边读书一边训练的日子忙碌而充实,曼丽进入大学已经近一个学期了,白天上课,晚上学习地下工作者必备的知识,周末还要去郊外学拳脚和射击。
带领曼丽的是她的一位直系学姐,名叫刘沁,为人直爽大方,笑起来左边脸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她入党已经三年了,曼丽不是她带的第一位进步学生,却是最特殊的一位。她太冷静,又太聪明,无论刘沁提出怎样的训练目标她都能在最快的时间里达到,对于她的表现,刘沁也怀疑过,但上级的调查结果是:孤女,被好心的夫妇领养,靠一手精妙绝伦的湘绣在老家柳县扬名,就连来北京读书的钱都是一家人攒了几年的。看见这样的调查结果,刘沁只能打消了疑虑,也许这位美丽的学妹就是天生的特工。
曼丽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她摊开一张纸,写信给远在柳县的父母。
爸爸姆妈,见字如面,我在北平一切都好,学业进步,身体健康,只是十分挂念你们,我在学校没什么大的花费,又替人绣了几个花样,一共攒下这些钱,已随信一同寄去。你们在家不必太过节省,再过一年我就可以出校实习,届时便有实习工资可拿,咱们家也能宽裕些。姆妈的关节是否还总是疼痛?爸爸的咽炎进秋可有反复?我有同学是医药世家,给我写下一个方子据说十分有用,父母不必吝惜钱财,身体重要。女 小囡敬上。
曼丽进了大学以后,便给自己改名为曼丽,只是不姓于。她初初进入张老板的成衣店便请他帮忙留意着,有没有一位姓于的湘绣商人,常往来于湖南,上海和天津。在曼丽中学毕业的那个假期里,张老板终于为她带来了消息:这位湘绣商人在几月前自上海去天津的路上遇见了泥石流,连人带车都被冲走了,几天后巡捕房在几公里外找到了于先生的尸体。由于这次泥石流造成的受灾范围很大,却只有于先生和另一位受害者,所以报纸上还附了于先生生前的照片。曼丽看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良久说不出话来,只有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落下,打湿了报纸上于先生微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