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龙象坚持要跟赵希抟回龙虎山,徐凤年心疼又无奈,最终答应了。
武当山下,徐凤年拉着最疼爱的弟弟一番嘱咐。
李嬛嬛也收拾了些包袱给黄蛮儿带上。
她柔声细语道,“这些都是我自己缝制的衣裳鞋子,你且都带上,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黄蛮儿虽心智不窍,但却知道谁对他好。
他觉得眼前的嫂子,就跟他哥哥徐凤年和他娘亲吴素一样,对他很好,让他可以依赖。
他冲李嬛嬛傻傻天真无邪的笑道,“谢谢嫂子。”
李嬛嬛也回以一笑,随即走到了一旁。
亲兄弟都有自己的悄悄话。
她看了看那方龙虎山阵势,不禁问了问赵希抟,“可问天师,为何出山要带这么多人?”
赵希抟无奈道,“我也不想啊。”
他声音沉沉道,“门派最新规矩,天师出门必须是这规模。”
他暗想,可能是为了显得高大上,有牌面。
真心机。
“那刚刚天师为何要关上门再说?”李嬛嬛疑问。
赵希抟呵呵解释,“这架子要是不端足了,他们肯定会禀报掌门。”
“回头啊,得多啰嗦。”
“麻烦的很那……”
徐凤年一听,挑眉道,“你们龙虎山规矩这么多?”
赵希抟生怕他反悔又出什么幺蛾子,连忙笑道,“世子请放心,贫道的庭院是在龙虎山的脚下,离门派很远。”
“我那没什么规矩,决不会委屈了我的徒儿的。”
徐凤年又继续道,“不能打他,不能骂他,不能欺负他……”
赵希抟连忙保证,言辞诚恳,“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徒儿,我就算欺负自己也不会欺负他呀。”
他又加一剂猛药,试图打消徐凤年的最后一层顾虑,“世子,你就放心吧,贫道那儿是山清水秀,冬暖夏凉啊,小王爷一定会喜欢的。”
“山里还有珍禽异兽,他想抓就去抓。”
“山上还有桃树和山楂树,他想吃就去摘呀。”
“山楂树!”徐龙象一听问道。
“对啊,山楂树。”
“多吗?”
赵希抟耐心道,“多呀,很多的山楂树。”
“怎么,徒儿你喜欢吃山楂?”赵希抟循循善诱道。
这抓住一个徒儿,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我哥爱吃。”徐龙象直言不讳道。
“哥,等山楂熟了,我全部采了藏起来,留给你吃。”
黄蛮儿字字句句里,都是对哥哥的濡慕之情。
徐凤年大为感动,强忍离别痛心,拍拍弟弟的肩膀,温声道,“等山楂熟了,我就去看你。”
黄蛮儿欢喜的笑了。
最后,黄蛮儿便被赵希抟给拉走了。
末了还让徐凤年帮忙给武当掌门王重楼传达两句话,“王掌门修炼大黄庭声名遐迩,如此绝技岂能蒙尘。”
“龙虎山愿意上门切磋,求教大黄庭的风采。”
徐凤年面色古怪,“这是要凭武力镇压武当。”
赵希抟理直气壮道,“门派之间嘛,都是这样。”
“好了,徒儿咱们走。”
话落便喜滋滋地拉着黄蛮儿走了。
徐凤年大为不舍,看着弟弟一步三回头,心如刀割般难受。
李嬛嬛感同身受,安慰的握住他垂下无力的手。
徐凤年瞧着那渐行渐远的队伍,神色深沉,“我接手北凉,就能接他回家……”
但下一刻,有一人驾马而来,朝前方的赵希抟送了一封信。
徐凤年微眯双眼,“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赵希抟忽然朝他看了一眼。
徐凤年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间奇异的有些不可抑制的悲凉。
只见到赵希抟拿着手中的信,朝徐凤年犹豫的看了几眼,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朝他走了过去。
徐凤年见他如此,心中越发不安。
赵希抟脸色沉重道,“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跟我有关?”
赵希抟欲言又止,脸色越发悲戚。
徐凤年再三催促,他才缓缓道,“剑九黄……”
“死了……”
徐凤年心口宛如被一顿重击。
他表情凝固在脸上,但脸色却瞬间苍白,平静的可怕。
好半晌,他仿佛才找回了声音,朝赵希抟伸手,声音沙哑道,“给我。”
赵希抟不忍的递给他。
徐凤年接过,手指颤抖的打开信封,泪水在眼眶打转。
赵希抟道,“剑九黄他去了武帝城后,先找了一个酒馆,要了二两黄酒,半斤酱肉,一碟花生米。”
徐凤年红着眼睛轻笑着,却神情悲凉,“炸的,他不喜欢醋泡,不喜欢水煮。”
“就喜欢吃沾盐的油炸花生……”
赵希抟继续道,“王仙芝闻声而至,剑九黄五剑尽出,八剑式轮番对敌。”
“王仙芝始终是单手应对,一步未退,六十八招后,剑九黄用出剑九。”
“有一武林人亲眼见到这一剑。”
“称此剑,如银河倒挂,倾泻千里,已非人间剑术。”
“王仙芝终于动用双手,剑九毁去了王仙芝的袖袍。”
“二人势均力敌,再战四十九招后……”
“剑九黄,力竭身亡……”
徐凤年终于忍不住了,似泣血的眼睛,落下一滴眼泪滴在那信封上。
“老黄没输……”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道,“他就是老了……”
赵希抟也老泪纵横,“嗯。”
“王仙芝亲口承认,若不是剑九黄力竭。”
“这一战,自己,略处下风。”
“剑九黄气绝之前,王仙芝问了这一招剑九的名字。”
徐凤年哀声道,“六千里。”
“这一剑,是我取的名字。”
赵希抟感叹,“剑九,六千里。”
“王仙芝感叹,此剑一出。”
“天下,再没有更高的剑招了。”
“他的剑匣去哪儿了?”徐凤年问道。
“留在了武帝城头。”
“终了时,剑九黄经脉俱断,盘坐城头,望着北方死而不倒。”
“还有人听见他直到死前,一直在哼一首,古怪的歌谣。”
徐凤年心如刀割,声音越发沙哑,“北方……他这是在看着北凉呢。”
赵希抟不禁赞叹,“能把王仙芝逼成这样,天底下没有几个了。”
“剑九黄,已经是传奇了。”
“世子节哀吧,剑九黄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赵希抟叹道,“贫道告辞了。”
徐凤年还在翻看着手中的信,似是已经魔怔了,不停的翻动。
直到那一群道士都走完后,他才放下信。
积压许久的泪水再也止不住落下,视线模糊不清,如万剑穿心,目之所及,皆是绝望。
他垂下的手,指尖捏着信封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