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黎明：董十四和钟馗

拂晓的天光还未亮，暗龙独自一人坐在城主府院内，手抚伏羲琴：“师尊，琴和神锁我们都找到了，贾鄯良也被抓住伏法了。酆都的黎明要再次降临了。”夔龙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弟弟，一言不发。

街上人类和鬼族互相攀谈，鬼族售卖一些新鲜玩意，人类也会讨价还价后买回去；人类的豆腐坊、包子铺里也坐满了鬼族的顾客，小二肩上搭着抹布，快步在桌椅间穿梭。“客官二十笼蟹粉汤包三十个梅干菜肉包来勒——”“豆腐花十六碗——”

城主府里。白头翁刚从梦中醒来，互相耳语厮磨。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人族的力巴在扫地。城主府主卧里的两兄妹还睡着，门口守着的崔钰还在说着梦中呓语。

西厢房里，狱龙刚刚醒。肩上的纱布还渗着血，却因为妖魔的强大恢复力已不太疼。睡眼惺忪地披上玄色中衣去点火烛，背后被一双纤细的手揽住：“公子醒了？”狱龙回身，见是董十四，掩着半落未落的的中衣，一双勾人的眼睛澈澈看着自己。“狱龙公子之前跟我挤过一张榻，当知道我是怎样的鬼。您不顾受伤救了公主，我已效忠钟馗大人无法再随公子左右，以后也大概无报恩机会，但昨夜未避着公子而是主动和公子同榻，聪慧如公子当知道我愿许身以报公子之恩......”

狱龙轻轻将腰上玉指挪开，微微一笑：“小公子无需如此。你我萍水相逢，我知道断袖不易寻得同道，只是在下亦非你应许之人。在下妖魔之身存在已是不易，流落在外又常年征战，带着小公子只会误了你。我知道，你是把在下当成你先王了吧。”

董十四一愣。“在下是否伤你心了？”董十四摇头：“不，公子此话倒是和先王一模一样，反倒让我更生仰慕。”狱龙浅笑：“跟我说说钟馗前辈吧，顺便若真想报恩，替我换个药和纱布便可。”董十四红着脸应了一声，走过来褪了狱龙左肩的中衣袖，拆下旧纱布，又取了药细细涂抹。“先王......是个高古之人，和你很像。或则，七宗罪的成员皆有这样高古之意也不定。”

“那时候我还正在饿死边缘。真的眼冒金星以为将不久于世了，手脚也渐冰冷。可就在我差点要放弃生的希望时，先王走到我面前。我知道他是鬼族，因为他走路无声，脚下无影。可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看见了神，他背后的阳光显得格外刺眼，黎明天光在我眼里宛若晌午。”

顿了一顿，董十四拿起剪子剪了条纱布。“先王问我，如果给你活下去的机会，但是不再是人而要被度化为鬼族，我可愿意。我想也没想就说愿意，虽然那时因为饥饿声音几乎听不见。于是我成了低阶鬼族。我发现我不再饥饿，虽然也称不上是个人了。”

换完纱布，狱龙起身，董十四替他穿上羽衣斗篷，系上腰带。“后来我才知道，钟馗大人不仅是酆都城主，更是鬼族的王。他在位的时候真是酆都从未有过的黎明。家家门不掩户，路上无偷盗之人，人族和鬼族相敬若手足。我跟着他，给公主当替身，虽然多次差点遇险而灰飞烟灭，却侥幸又都活了下来，而就算做那么危险的事，我也不曾抱怨。因为我知道是钟馗大人救了我，我就算为报恩死了，也无遗憾，也是应当。可每次钟馗大人总在危难时救我和公主，就像你救公主一样。我也替钟馗大人换过纱布，他身上的伤比你还多。也许正是因为钟馗大人救了我，所以我经常偷偷想，如果一直和钟馗大人在一起，就算被世人唾骂我也无所谓。但又怕大人因此被戳脊梁，所以总是不敢。直到后来有一天，就是钟馗大人出事前一天晚上，他召我进去，让我爬上他的榻。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狱龙摇头。董十四泣不成声：“钟馗大人说，你不是喜欢我吗？我看得出来。贾鄯良明日陪我出海，是有杀我之意，有什么想摸想看的趁现在。于是该摸的我都摸了，却该做的什么都没做。最后给钟馗大人披了衣，目送他去送死。”

哽咽。狱龙走过去，抬手想拍他的肩，却终是收了回去。“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有错误的幻想，所以原谅我不能拥抱安慰。”董十四摇头：“不，狱龙公子，我不愿你内疚。这不怨你，怨我因先王而有如此荒唐的念想。”

街口。夔龙催着狱龙启程。“崔判，珍重。”崔钰拱手：“此一别，十四怕是又要哭红眼了。先王去世都没见他那么伤心呦。”董十四气得直跺脚，嗔怪地躲在崔判背后一顿猛捶。“初墨和我都是七宗罪的继承者，这下也得和妹妹告别去继承七宗罪的意志了，我这哥哥是从小时候就不称职啊。”“谁说的，昨晚看着妹妹照片傻笑的是哪个妹控哦？”于是宫初墨也迎来一顿暴捶。“公主要登基了，可有武器？三清铃和面具可是都给了钟旬啊。”“夔龙公子不必担心，我已经用公主鬼气铸了一把鬼泣枪，舞动之时风声宛若鬼哭，因为内含公主鬼气所以威力也不小，安守一方足矣。”“那公主的得力助手黑白无常的位子......”“小十四暂时把黑白无常都兼了，公主还封了个新官，叫殿无常。”“这我就放心了。”狱龙跟董十四相视而笑。

马匹徐徐踱来，在黎明的曙光中载着狱龙三兄弟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