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噬魂
这些天林轩一直在等着红澜醒来。他偶尔也会出去走走，也会在花谷了看着那些有些奇花陷入沉思，会御剑穿过云层独自一人观日升月落。这段日子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孤独，他一个人独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内心中感觉空旷荒芜的他希望红澜能够快点醒来，那样他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这一日大片的血雾渲染了天空中的白云，远远地看上去象是一团巨大的红霞，临近之时才能感觉到那股泛着甜气的血腥味。这团血云好似活的一样，有着自己的呼吸，一颤一颤的血云开始收缩起来。
“要醒了。”随着花主开口，大片的血雾向着沉睡的红澜涌去，它终于要醒来了。
林轩看着血雾尽数被红澜吸入体内终于有一点开心。这股被红澜重新炼化的精血不再是那种污秽不堪的鲜血，鲜血中的残魂已经消散，又被重新炼制一次留下了最精粹的血元。这就是血云子所渴望的，由这种鲜血炼制了的血丹没有任何副作用。
而此时花谷外围来了两道人影，是与林轩有过一面之缘的诺清玥，她带着那个黑布缠绕严实的男子来到了花谷。
诺清玥看到了那天际中缓缓被吸入青花树之中的血雾。那就是他最后的希望嘛？她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入了花谷，向着那颗青花树走去。
红澜醒来的一刻，它那小巧的红色花苞彻底绽放开来，那红色的花瓣如同红水晶一样让人感觉惊艳，带着丝丝甜气的它显得异常活跃。最让林轩惊讶的是它此时的气息，这些年虽然没有与太多妖物交手，但这种气息分明是那些修炼千年的大妖才有的气息。
大妖通常对应着人族的道境，此行真的是一步登天。想到那块血晶林轩又觉得这样的方法不应该存在，如果人人都如此，人比妖更恶。
“正好，他们到了。”随着花主深深吸上一口烟，光影闪动之间，诺清玥两人的身影出现。
“就是它嘛？”诺清玥看着红澜，这股大妖的气息非常单纯，不象她之前遇到过的暴虐与残忍，这种平和的气息多半会出现植被类或者食草类的妖物身上。
“血兰花虽然可以做到以血铸体，但是事情或许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样。”花主知晓她来此的目的，提醒到她。
“我知道。”诺清玥开口说道，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那么，开始吧。”花主不再多言，烟枪挥舞之间青花树巨大的花瓣缓缓合拢，随着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寂静的黑暗中出现了十只小花妖，它们的翅膀散发着淡淡的红光照亮了这片空间。
诺清玥施术解开了他身上缠绕着的黑布。
“这是？”黑布下藏匿的人让林轩十分震惊，准确的说那还算是人嘛？黑色的鬼气在一个人形轮廓中流动，没有一丝属于人的血肉，有的只是一个由鬼气构筑的人形，空洞双眼中一片黑暗，这是什么？
红澜在林轩肩膀上安静了下来，静静的看着那个人，它能感觉到，那具身体中有着许多魂魄，大部分都是怨魂。
“你要在里面找到一个人的魂魄。”花主对着林轩说道，这是一个几百年前的故事了。
“陆明哲。”诺清玥吐出这个名字，似乎用尽了她全部的气力，这是她最后希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这一刻林轩看着她的表情感觉眼前只有一个脆弱的女人，而不是太清道的道者诺清玥。
林轩的手伸进了陆明哲的体内，他感受到了那一道道凶魂想要冲上来将他吞噬干净，临近之际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一个个恐惧着逃离了他的手。在这其中唯有一道特殊的魂魄没有动，那是一种她没事了的欣慰感，象是黑夜中的烛火一般明显。
就是这个人嘛，在林轩抓住它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魂魄生前的记忆。
哪一年北方的狄族三十万大军入境，西关失守之后，狄族大军将要南下将要进入中原。
生活在草原上的狄族常年南下抢掠中原以获取过冬的物资，这一次的西关失守中原不知道以有多人要惨死在狄族人的弯刀之下，可以预见的是将会有无数人家破人亡。
而距离狄族大军最近的聊城中，百姓已经争先恐后的向着南方逃去，只是在那双马蹄下又能逃多远。
聊城陆府，陆家三公子陆明哲还在书房内看着手中的经书。
“公子，狄族大军已经快要到达聊城了。”
“我知道了。”放下书的陆明哲随后起身走入自己的卧室，一口剑，一杆旗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没想到真的会有用到它们的一天。
陆明哲离开了陆府，他来到了不远处的诺府，那是与他们陆家相交百年的一个家族。他站在角落里看到了那个他在意的人，那个自幼与他订下婚约的姑娘，诺清玥。他们自幼相识至今已经二十余年了，他们有着婚约再过几年他们就要成亲了。他曾想过他们会在未来成亲、生子平凡的渡过这一生，如今看来，注定是奢望了。
诺清玥走上马车看见那一个熟悉的背影，陆明哲。她手指抓得自己生疼，她知道他不会走的。而她不能不走，她可以陪他去死，但她不能连累双亲，不能连累家中的仆人，她多么希望此刻可以留下来陪着他，但她不能，不能这样自私。
保重。
走吧。
相向而行的两人心思各异，路过家门口的陆明哲拿起了那口剑，背上那杆旗向着城门走去。
利剑出鞘，剑身上泛着寒光，从自己得到这口剑以来自己还未伤过人。他跟随过一个奇人学过一些剑术，但人父亲却希望他读书，他的两个兄长已经入伍从军了，他更希望自己去考一个功名，所以他的剑术放下了很多年，但争取些时间还是够的。
陆家可以有战死沙场的男人，但不能有同女人一起逃难的懦夫。这是陆家祖训，亦是每一个陆姓之人要践行的道。
陆明哲在城外走着，距离城门已经有了很远的距离，这个距离差不多了。
那杆破旧的旗被他插在了地上，灰色的旗帜在风中摇摆着，象是个满身伤痕的战士要爆发他生命最后的光浑。
远处地震一样的轰轰声，成千上万的骏马在奔腾，马上的狄族人在咆哮着。远远地他们看到了那个人，那杆旗，他们的速度降了下来，大约一百米的距离，他们注视着那个持着剑站在破旧战旗前的男人。
红色的夕阳照耀在陆明哲的脸上，狂风吹动着他的黑色的发丝。看着前方那个持剑的男人狄族人争相开口的吵闹着。
“是战旗！”
“它不配和我们进行决斗。”
“背离传统会被上苍祖咒。”敬上天为神明的狄族人认为给上天会看他们的决斗，而拒绝决斗是对神明的不敬。
看着争论中的狄族人，陆明哲松了口气，那个奇人曾经说过狄人有着插旗决斗的传统，而这面旗是他父亲曾经缴获的战旗，没想到真有用到的一天。
直到第一个狄人下马，拿着黑色的弯刀大步走向他。在决斗中能砍下对手的首级也是莫大的荣誉，他想要第一个拿下这份荣誉。
一剑划破这个狄人的喉咙，鲜血溅在他的脸上，第一次杀人让他感觉到了不适，只是他没有什么选择，他不想她死，他要争取些时间，争取些她能逃得更远的时间。
狄人通常比中原人长得高大，虽然体质强大但对上修炼过武道的武人却通常处于劣势，如同此刻一样，他们只是空有一身力量却不会太多的技巧。
一个、两个、三个，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站在尸体堆成的尸山上，持剑的手疼得发颤，远处的狄人产生了畏惧的情绪，一时间再也没有人前来挑战他了。
他很累，也很痛，但他必须站得更直，剑握得更紧，这样才能坚持的更久。他在这里拖延的时间越长，她就能逃得更远，更加安全。
狄人的骚动中，一匹高大的灰马从中出现，那匹马比寻常的马高出一大截。马脸的表情很是凶狠，而马背上的人有着临近三米的身高，最可怕的是那双眼，黑的没有一丝眼白，象是恶鬼一样。
“那就是鬼士嘛？”那位奇人曾经提过狄族人的勇士死后有一定的概率会被制成恶鬼，而他们的祭师会把那些强大的恶鬼封印在活着的勇士体内，让他们成为强大的鬼士。
真想看看书中记载的那些奇闻轶事，可惜没有机会了。
随着鬼士来到陆明哲的身前，他最后的、全力的一剑刺向了这名鬼士。然而剑刺入鬼士抬起的食指中，剑尖上有鲜血流出，随着鬼士发力，剑被弹了回来，剑尖弹在陆明哲的胸口。
鬼士一只手提起陆明哲，想要将他在空中捏碎，而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了一丝毛骨悚然。
他看向了那种感觉的源头，陆明哲的胸口有着一颗黑色的种子，种子上面沾着他的血，黑色的雾气从种子出涌出，那毛骨悚然的感觉便从里面散发出来，本能的他想要丢下陆明哲向外跑去，可是已经晚了。
陆明哲亲眼看见眼前的鬼士的身体变得枯萎起来，黑色的气从他身上被吸入自己胸前，然而不仅如此，不止是眼前的鬼士，远处狄族的大军，地下都涌现出黑色的气向着种子内涌去。
他记得这里曾经是数个时代中的战场，地下埋藏着不知多少的尸骨，这颗种子是他无意中得到的，据说是一种上古奇花的花种，难道是因为它？
三十万狄族人的魂魄和地下埋藏的怨魂化作了它成长的养料，它在陆明哲的胸前绽放了，黑色的花苞看上去还没有完全绽放，它传递了一种情绪，它还要吃，它要南下，那里还有着大量的生魂能够让它成长、开花。
南方？不！不行，她在那里！
陆明哲迈起沉重的步伐向着北方走去，每走一步他都感觉魂魄在被虫蚁撕咬，它在拒绝他的行为，剧痛中他坚定着抬起脚向前以迈出了一步，他必须向北方走，北方地广人稀，如果能走到极北之地最好。
这朵花象长在了他体内一样，他每走一步，他的身体都在被鬼气吞噬一部分，渐渐得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的整个身体已经没有人的样子，只有着人的轮廓，他只知道自己在风雪之中隐隐听到了一个声音。
“呵，被噬魂花蚕食到这种地步居然能走到这里，真是可敬。”随着一道温润的男声，天空之中出现一抹蓝色的光芒飞入他的体内。
“咦，这是让你想起你那爱徒了，只是这样虽然能缓解他的痛苦却不能解决他的问题。”
他感觉到一抹蓝光进入了自己的体内，那被虫蚁撕扯的痛苦慢慢消失了，他感觉好困好困，他就这样睡着了，随着风雪越来越大，他的身影渐渐被埋入雪中消失不见。
那一年的诺清玥感受到了北方那让人惊惧的气息，她手持太清道当年留给她的信物，拜入了太清道。她得知了当年那里发生了什么，她在修行百年后入了道境，开始在这世间寻找他的踪迹，最终她找到了，她在极北之地找到了那个她寻找了两百年的人。
那一年的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已经记不起这个声音是谁了，他只知道她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他感觉到了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上面滴了下来，滴落在他的脸上。他听到了明哲这两个字，那是自己的名字嘛？还有那滴落的东西是眼泪嘛？她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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