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醒来的时候，只觉是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窗前有人影晃动。嫣然心中一惊，迅速起身，却见久违的左紫辰站在窗前，正提了茶壶倒茶，因她突然跳起来，他也是一惊，茶水泼在了桌上。

左紫辰喝点水？

左紫辰什么也没说，嫣然自然更不会说，屋内的沉默难免带了一种刻意的尴尬。最后还是他先打破了僵局

左紫辰“衣服脱了吧，我看看伤势。”

嫣然“不用，不疼了。”

左紫辰燕燕……

嫣然“不要乱叫！”……燕燕早就死了。”

左紫辰看着她倔强地半垂过去的侧脸，与记忆里那个娇柔天真的小姑娘很像，可又有些东西是完全不像了。他的人生有一个极大的断层，断层之内，他悠然自得，在香取山过着神仙日子；断层之外，她早已面目全非，变得极陌生。

左紫辰“背上还疼吗？”

嫣然“我没事，多谢你出手相助。我们已经两清了，告辞。”

左紫辰“什么叫两清？你的意思是……”

嫣然“左相是我杀的。”

左紫辰为什么？…

嫣然“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父亲为什么要叛国通敌？”

左紫辰“很好，他背叛了大燕皇族，你杀了他报仇！因果报应，我无话可说！只是你有国仇，我有家恨，我再也不能……不该……”

嫣然“你不该救我，我知道。经此一事，我们之间的恩怨也一笔勾销了。你再不欠我什么，我也不用还你什么。就这样好了。”

话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他像被烫了似的飞快地松开手，突然一拳重重砸向墙面，墙上登时陷进去一个大洞。

她直接走向门口，毫不留恋便去拉门。

身后忽然被人紧紧抱住，那双胳膊是如此用力，几乎要令她窒息。嫣然只觉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着，痛得十分厉害，强撑着咬住牙，低声道

嫣然放手

他没有放手，脸深深埋在她头发里，炽热的眼泪顺着她的发滚进领子里，打湿了脖子。原来男人的眼泪也会这么烫，无穷无尽，每一颗都是折磨。

嫣然“不要这样了。”

左紫辰“我就是这么个愚蠢的男人，我放不下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快要掉下来了，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眼前的一切慢慢变得模糊，黑暗一点一点覆盖了她的视界。太子给她的伤势还是太重，没能熬下去。

她双膝一软，晕倒在他怀里。

背上的痛处被一双手轻轻抚过，掌心里有热力吞吐，渐渐缓解了后背的剧痛。嫣然不知不觉醒了过来，睁开眼便见左紫辰弯腰坐在床头，宽大的袖子抚过她的脸颊。

左紫辰“不要动，内伤很严重。”

嫣然“何必救我？”

左紫辰“当年天原国册封太子，广发邀帖，父亲亲眼见过太子与国师，或许见到了什么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很是受到震撼。我一直并不想去管他的事情，也不知他在计划什么。直到那年回京，听他说要辞官，才隐约猜到他要做的事。

左紫辰“父亲一直说这是件好事，也不会有过多的战乱让百姓受苦。我与几个兄长都不赞成这事，但父亲一意孤行，我们也不可能将风声泄漏出去，毕竟是我们的父亲。后来……我遇到了你。知道你是帝姬，我很矛盾。其实我不该与你过多接触，每时每刻我都害怕自己会把事实告诉你。我不想你痛苦，也不能把父亲往火坑里推。可我控制不了……

左紫辰“要离开的时候，我决定去求父亲放弃计划，可是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我一怒之下回到香取山，想求山主允我婚事，将你接到香取山。父亲怕我泄密，派人从皇宫中偷了两幅公子齐的仙画送给山主，让他消除我在大燕的记忆……后来大燕灭了，你来香取山找我，我已什么都记不得……”

左紫辰“造化弄人……这是报应。”

左紫辰“你……已经杀了我父亲，国仇报过了，就此安安静静过下去吧，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

嫣然“你可以不用再管我了，我不想再承你的情，我承不起。”

左紫辰“你离开香取山之后，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于是四处寻找你。路上听说父亲被杀，心里便隐隐猜到是你做的。可又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盼着不是你。我在天原国徘徊了两个月，终于找到你。我最后的那点希望也……”

嫣然“我杀了左相，你要为他报仇？”

左紫辰“……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嫣然“那你自己慢慢想，想好了答案再来找我。”

左紫辰嫣然

左紫辰“你还要走？你想我说什么？我恨你，我要杀了你；还是我不恨你，你杀得好？！”

嫣然“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不该杀左相，我应该拍手说他做得好！还是说，我应该马上忘掉一切，和以前一样乖乖留在你身边，承受你时不时的痛苦和恩情？”

他沉默了，那双灵魂的眼睛紧紧闭着，她再也无法从他眼里看到那些或醉人或痛楚的眼波。嫣然忽然觉得心底漏了个洞，失落而且委屈。她最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什么都忘了。她现在可以忘记那段痛苦的回忆，他却又什么都记起。命运是在玩弄他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