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双结实的臂膀紧箍扬聆碗口粗细的腰肢,她依偎于他胸前动弹不得。
扬聆艰难地仰首。
尚未得见那人真容,他便已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床榻上。
扬聆犹自目不转睛地凝睇眼前人。
她眼看着他落座榻前,素衣加身犹如披麻戴孝。
那人起先与她十指交扣,复又腾出手来为她抚平褶皱的锦被。
扬聆全神贯注的注视那人。
然则,任凭她竭尽全力,却始终看不清楚那人真容。
她垂眸低叹。
自打修习邪术以来,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起先不过小打小闹,是以一切尚好,扬聆只觉修为突飞猛进,并未觉得不适。
奈何,后事接踵而至。
事到如今,她早已亏空了元气,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当下,扬聆终于晓得邪术并非好东西。
只是,为时已晚。
可惜,当初走投无路的扬聆并不知晓修习邪术会损伤她的五识——
她悔不当初便是为此。
眼下,扬聆想要再看一眼多年未见的心上人,却实在不能了。
眼前人一言不发。
扬聆打量他片刻,不由得笑出声来。
蓝湛是个闷葫芦。
从前他们相处的时候他便话少,如今丝毫未变。
自打蓝湛死后,他们再未相见,如今蓦地重逢,她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以前她不必开口,蓝湛便自发贴上来嘘寒问暖——难为他冷心冷面却卑微至此——然而,他已经死过一回了,她该如何与他相处?
不对。
扬聆忽地蹙眉。
蓝湛死过一回了。
蓝湛死了。
可是,扬聆还活着。
她怎能见到他?
她杀了他。
她亲手杀了他,为她的师尊报仇雪恨了。
扬聆曾亲眼看着蓝湛倒在血珀之中,她看着他在眼前毙命,看着他弥留之际眸底的不舍与留恋逐渐黯淡。
蓝湛死了。
若非扬聆尚未复活师尊,她定当紧随其后,与蓝湛一道去了。
然而她活着。
为了报师尊养育之恩,她依旧苟活。
蓝湛……
合该轮回去了。
她见不到他了。
如此,眼前人是谁?
扬聆奋力回想。
奈何,她越是想要想起过往旧事,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就越是模糊不清。
她头痛欲裂。
此亦是邪术所致。
这些年来,昔日之事扬聆几乎忘却干净。
师尊之恩,师兄弟之谊,以及与蓝湛的夫妻之情,尽数成了过眼烟云。
扬聆记不清了。
那么多温情的相处,恐怕只能在梦里重温了。
也不对。
每每她梦回少时,重历的皆是她不愿回想起来的惨相——
师尊死于蓝湛剑下的情景。
师弟死在她怀中的情景。
蓝湛死在她剑下的情景。
她的师门一朝树倒猢狲散,天下人皆叫嚣着处决她这个祸乱人间的妖女。
旧友反目、手足相残,师出同门的兄弟唾弃她欺师灭祖,溜须拍马的走狗落井下石。
众叛亲离,家破人亡。
扬聆什么也没有了。
因此,她什么也不怕了。
灭世阵法乃是复活师尊的最佳之法。
待师尊重归,她便可以与蓝湛共赴黄泉。
这便是扬聆的打算。
她抬眸,眼前人依旧垂首静坐。
扬聆直觉脑中一空,好不容易回想起来的旧事伴随额前青筋暴凸所致的痛感一并消失。
她只觉些微迷茫。
楚扬聆阿湛?
楚扬聆我饿了。
楚扬聆可不可以煮碗抄手与我?
意识模糊之间,扬聆听见自己颤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