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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香家嫡女

香茗

离城,在五十余年前不过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城池,城里的人都过着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但是自从一名姓香的商人携家带眷地来到这里扎根之后,带动着离城的繁荣,经过数十年的时日,在两代家主的努力之下,就让离城获得了“小京师”之称。

但凡是到过离城的人,都以为自己到了天子之都,其繁荣景象丝毫不输京师。是以,香家在离城颇具地位,别说离城内的民众,便是邻近城池的人民都对香家人甚是尊敬。

今日乃是香家嫡女——香茗回归的日子。香府众人早早便将一切事务打点妥当,其隆重程度可见香茗在香家的地位非凡。但是,有多么的瞩目之下,便隐藏着多少的嫉恨,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除了香家家主香宗清与夫人香樊氏还有香茗的胞弟香致远,其余人也没谁会期待香茗的归来。

一辆豪华的马车在一行护卫的包围保护下徐徐而来,驶进了离城,马车外高扬的旗帜上誊画着香家的图腾。

是以,马车刚进城,周围的百姓就已经主动避让,分开两边,把中间的路给腾空出来。

马车内足够宽大,两名丫鬟打扮的姑娘分别坐在两侧,一名负责烹茶,一名为侧躺在铺着凉席的靠椅上看书的半大姑娘扇风。

那姑娘生得清灵可人,一头乌黑柔软的发丝被梳成双丫髻,垂落下来的发丝在习习凉风下微扬。

只见她目光不离书籍,却将左手伸向烹茶的姑娘的方向,那姑娘便将刚放温的茶水恭敬地放到那只粉嫩细滑的纤手中。

“小姐,咱们马上回到香府了,要不您先歇歇。”扇风的那名姑娘趁着小姐喝茶的当口,脸上满是心疼之色,轻声恭敬地劝道。

那姑娘——香茗将温润的白玉茶杯递给烹茶的那名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眸却斜睨了扇风的姑娘一眼,“霓云,看来咱们在外三年,倒把你的胆子给养大了。眼下,还管上你家小姐了。”

那名叫霓云的姑娘闻言立马诚惶诚恐地将扇子放下自己便跪下来,“小姐,您可别误会。婢子是看您在马车上看书都看了半天了,怕您累着。”

看着霓云惊慌失措的样子,烹茶的那名姑娘眼底闪过一丝讥讽,脸上却不表露半分情绪,只是小心翼翼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倒是香茗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了,眼底充满戏谑之色。“霓云,你可真无趣得很,也就你这般老实得连我真恼假恼都没分清。”

“行了,别跪着了,不是马上到了吗?还不快帮我整理仪容。”话落,她便将书合上,递给霓云。将身子坐好,让霓云帮她梳理微乱的发丝。“丝雨,你把这些物什收拾好。”

丝雨应答一声,便熟练地收拾着,一边却听着香茗与霓云的对话——

“小姐,过些时日便是您的生辰宴,不知老爷在此时让我们回来,是否别有深意?”霓云一边为香茗整理仪容,一边有些惶然问道。

香茗眼波流转,抿唇一笑,“这是我家,我总归是要回来的。何时回,都不重要。”只是,她回来了,有些人只怕不会安心的。

话落,马车便停下来了。

幸亏,她的仪容还算得宜,也就是发丝衣物微乱了些,所以霓云亦没有花费太多功夫,恰巧在马车停下时就帮她整理妥当。

她让丝雨先下车,而后才让霓云扶着她下马车。

大渊朝对女子的管束颇为严苛,未婚女子在外亦不得露真容,所以马车都驶进侧院才会停下。若非如此,香茗等人便要戴上面纱。

才刚被霓云扶下马车,抬眼便见父亲母亲还有胞弟香致远站在最前面,后面是三名姨娘及两名庶弟与三名庶妹,还有管家丫头奴仆站在最后面。

她领着霓云跟丝雨走到父母跟前,行了个顿首之礼。“女儿不孝,三年来未曾侍奉爹娘,反累及双亲日夜为女儿牵挂,女儿实在有愧。”

香樊氏在看见香茗从马车里出来之时,便已热泪盈眶,如今听得女儿懂事的话语,她更是泪如雨下。

香樊氏伸出双手扶起香茗,“你这孩子素来身子弱,此后不可动不动便跪下。地上凉,再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你在外休养三年,你娘日夜思念,恨不得亲去骁阳城去照顾你。如今,你身子可算大好,便可就在家中,好好侍奉你娘。”香宗清严肃的脸容上染上几分温情,看向香樊氏,“茗儿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不如先让她回屋歇息,晚些时候再详谈。”

香樊氏闻言,犹豫了下才颔首,表示同意。

倒是站在一旁的香致远见状,立刻上前,“大姐,你虽在外三年,但是你闺房都维持原状,日日有人打扫。母亲还每日到你闺房查验,看有没有下人不尽心尽力。”

“有劳母亲费心了。”香茗清澈的眼眸中含着感激,对香樊氏柔柔说道。

随即,她便被香致远拉着手,“长姐,来,我带你去看看。母亲早两日便开始重新布置你的闺房,说是要让你欢喜呢。”

“致远,胡闹。你怎能拉你长姐的手呢?”香宗清皱眉喝道。

香致远被怒喝吓得立刻松开手,不敢再造次。

便是香宗清发怒,香樊也没有开口劝和。

反倒是后面一位眉眼间风情万种的妇人开口说道:“老爷息怒,大小姐与大少爷一母所出,向来亲厚。如今久别重逢,举止亲密些也无可厚非。何况大少爷尚且年幼,如今只是一时喜极,才失了分寸,老爷您就莫要太过苛责了。”

闻言,香茗斜眼瞟去,看那妇人容色润泽,眉宇间尽是备受宠爱才有的风情。在香宗清动怒之时,大家都不敢说话,她却敢出言劝和。

只是,说的话若仔细品味,这不是暗戳戳地说她母亲教养不力。

“我以为是谁在说话,原来是唐姨娘啊。唐姨娘与三年前相比,姿容越发出众,若非唐姨娘出身楚馆,自小练就一把好嗓音,我还真的认不出你来了。”香茗笑得人畜无害,灵动的眼珠子一转,“三年前,二妹妹不小心把女儿推到湖里时,唐姨娘不是说要为女儿长年茹素,以祈求女儿平安顺遂吗?”

不管唐姨娘微变的脸色,她缓步走到唐姨娘的跟前,仰头仔细看了一会,才惊喜地说道:“母亲,女儿还担心唐姨娘长年茹素,导致面如菜色而不得父亲宠爱,曾经还想劝她打消念头。如今看来,长年茹素才是对身子大有裨益。不然,姨娘的姿容怎么会越发好看,连玉姨娘和丽姨娘都比不过。幸亏,我当时没来得及劝你呢。”

“当年,你刚出发至骁阳城不久。你唐姨娘便发现怀有身孕,如此自是不可茹素。故此便改为你抄写经文供奉于佛前,幸得你唐姨娘的一片丹心,如今你才能如此康健。”香宗清见唐媛被香茗说得一脸尴尬,便出言为唐姨娘解围。

香茗浅浅一笑,脸颊上显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煞是迷人。“既然唐姨娘这般有心,那便谢过唐姨娘了。”

话落,她的眼神落到唐姨娘身后的小姑娘身上,“二妹妹,三年不见,别来无恙啊。我还担心二妹妹会因为不小心把我推进湖里而感到愧疚,从而茶饭不思,容颜憔悴。如今看你与唐姨娘一般,丰姿绰约,可见你也没有被我之事影响到。如此我便了安心了。日后,你我姐妹便如往日一般来往,切不可因你一时的无心之过而有所疏远。”

闻言,唐姨娘与那名小姑娘神色有一瞬僵了僵,随即恢复正常。只见那名姑娘的一双美眸扬起一层水雾,下一刻水雾化为泪珠从双颊滑落:“当日之事,伤了长姐的身子,才害得长姐背井离乡三年,在外孤苦无依。每每思及当日的过失,心中总是悔恨难当。未曾想,大姐竟能如此宽宏大量,妹妹实在有愧。”

“自家姐妹,说这些作甚?再说我何来孤苦无依,难不成二妹妹认为我离开了离城,父亲便不管我了么?”香茗笑嗔一句,不等对方回话,便回头看着父母,“父亲母亲,女儿实在困乏,便先回房歇息了。”

香宗清看着一脸倦容的嫡长女,一贯严肃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了,颌首道:“嗯,你先下去歇息,待家宴时,再与为父说说这几年的事。”

“致远,你给你大姐带路吧。初荷,你看着点少爷,别让他磕着,摔着了。”香樊氏看出儿子想与大姐亲近的心事,便遂了他的愿。为免其他人有闲言碎语,她安排贴身丫鬟看顾着。

香茗跟香致远向香宗清与香樊氏分别施了万福礼与天揖礼,便带着一众丫鬟婢仆离开前院,而香樊氏指派的初荷则在前面带路。

香茗走在蜿蜒小道上,方知母亲指派初荷带路的缘故。她唇边扬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不过三载之别,府中景致全然变了。眼前的一切雕栏玉砌,哪里还有半分曾经的清幽雅致的影子。

她丰润饱满的双唇勾出微微嘲讽的笑意,入目的景致都与母亲的喜好相左,定然不是母亲主理的布置。

看来,在她缺席的时候,有些人的爪子伸得有些长了。

不过,没关系,爪子太长,剁了就可以。

香茗掩下眸底的暗色,抬眸时,脸上早已换上一派纯真无邪的表情,“霓云,幸亏母亲让致远与初荷姐姐带路,若是让我们自己进来,指不定迷路到了哪里去了。”

霓云闻言,感叹道:“小姐说的是,不过离开了三年,如今回来,府内景致全然变了样。”

香致远听着主仆两人的对话,皱眉道:“长姐刚离开没多久,母亲就病倒了,城里的大夫都看不好。后面唐姨娘向父亲进言,说不如请来堪舆师看看,指不定能给出一条明路。父亲觉得有理,便着管家请进一名堪舆师。”

“这是堪舆师指点的?”香茗半是肯定半是疑问道。“而将府里变成这样子,母亲就好了?”

香致远点点头,“对啊,这是唐姨娘依照堪舆师所言修葺的。其实大家也不过是试试,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期望。却没想到府里变成这样之后,没多久,母亲就能下榻了。”

“原来如此,只要母亲能好起来,其余的一切好说。只不过,我曾听闻,若府里妇人有孕,不可大动。刚才父亲不是说,我刚出发不久,唐姨娘便发现有孕?”香茗原本神情一松,随即神色又有点疑惑,藏着几分不安。

“是啊。刚开始父亲不同意,但是唐姨娘哭着跪求父亲,说不能因为一些忌讳而罔顾主母性命。莫说那只是一些忌讳,便是真的,也不能因为腹中未成形的胎儿,而眼睁睁地看着主母受尽病苦,到最后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香致远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尽可能完全告知长姐。

香茗闻言,一脸感动对香致远说:“没想到唐姨娘真的如此心善,对母亲也是一片忠诚。先前,我还以为她是故意不履行誓言,不肯为我长年茹素,祈祷我福寿康宁。没想到,她居然能为了母亲的身子,不顾府中胎儿的安危。能做到如此地步,着实不易啊。想来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看向香致远,“那唐姨娘的胎儿没事吧?方才我都没来得及去细看,不知唐姨娘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香致远先是重重一叹,便难过道:“没有,唐姨娘的胎儿最后没保住,就是府中动土那天,被一个粗使丫头撞倒在地,胎儿便没了。为此,母亲还愧疚不安了许久。病愈之后,就为那无缘的胎儿念佛茹素,每日除了去你的闺房检视便是待在佛堂,不问世事。”

难怪刚才,她接近父母之时,便闻到些微檀香的味道,大概是母亲待在佛堂时沾染上的。

“竟是如此,倒是可惜了那有机会出生的孩子了。可怜唐姨娘如此心善,竟落得如此下场,承受了一场丧子之痛。”话落,香茗眼圈都红了,两行清泪顺着双颊滑落,好不难过。

香致远见状,一时手足无措起来,“长,长姐,你别这样。事情都过去了,别难过了。”

“小姐,您忘了大夫说过的话了吗?您可不能随意流泪的,伤了身子可怎么办?”霓云紧张地上前帮香茗拭擦眼泪,一边紧张又心疼地念叨。

香茗带着哭腔说道:“我还真是不孝,在父亲母亲难过之时,都不能在他们身边侍奉,以安慰他们。”

见状,初荷都有些紧张了,怎么好好的,大小姐就哭起来了呢?若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责怪她伺候不周?

“大小姐,您别伤心了。夫人最是爱护您与少爷,若是知道您为此事伤心难过,夫人岂不是要心疼坏了?往事不可追,如今您已经回来了,自有侍奉高堂的时候,何必纠结已经过去的事情呢?”

“是啊,长姐。初荷姐姐说的对,你就别伤心了。母亲身子不好,你如此模样岂不是要让母亲担忧?”香致远从旁附和。

香茗听着两人的劝和,抬眸看着香致远跟霓云担忧心疼的模样还有初荷惊慌失措的表情,抽抽搭搭地停止了哭泣。从霓云手上接过手帕,将眼泪擦干,声音略带哽咽。“你们……你们说的对……刚才的事,你们不要告诉母亲……我不希望母亲担心。”

几人连连称是,经过这件事,初荷不敢耽搁,只想快点将香茗带回她的院落,安置妥当。初荷将一行人带到香茗的香如阁。

阔别三年,与昔日毫无二致的院落映入眼中,这座曾经最是清幽雅致的院落,如今在一应的雕梁绣柱的相映之下,显得格格不入。因府中的修葺之故,原本位于主院右侧的香如阁,在众人未察觉之时,已经悄然成为了府中最偏僻之处。

正如这座院落的主人,不知不觉之中,已然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甚至需要回想才能记得起的人了。能够在心中记挂她的人,大概只有母亲了吧。

香茗低头看了一眼身侧的胞弟,若非同母所出,有些天然的亲切感,大概他也会将她忘记的一干二净吧?

“大小姐,您检视一下这香如阁是否很以前一模一样?”初荷眼看香茗站在院门前不动,估摸着她兴许是不满香如阁如今的样子跟地处位置,“夫人担心大小姐不习惯,府里修葺时就吩咐过香如阁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不可改动。夫人也担心大小姐在骁阳城不习惯,突然就要回来,所以吩咐香如阁每日都得打扫干净,末了还怕下人做不好,每日都亲自过来检视一遍,可谓是费煞心思了。”

香茗听到初荷所言,回过神来,点点头:“还是母亲思虑周到,我素来念旧怕生,若是贸然改变,我兴许还真不习惯。如今看着香如阁,一切如常,我心甚喜。”说完,低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香致远:“小远儿,你先跟初荷姐姐回去吧。长姐实在累了,想先歇息一下,回头歇够了,我再与你玩,好吗?”

“好,我不打扰长姐歇息了,等晚上家宴时,我们再细谈。”香致远向香茗做了一个标准的时揖礼,然后带着初荷走了。

香茗回头目送胞弟背影一眼,随即带着一众婢女走进香如阁的院门。

入目皆是三年前离开时的模样,让她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但是她很清楚,岁月不饶人,时日远去不可追。但是,有一点从未改变,那便是她是香家嫡长女。若是有人忘了这一点,她会用自己的方式,让对方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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