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路苹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别人叫苹果，他身边的人几乎没有一个出了这个圈。
后来路苹升入中学，大家就没怎么这样叫了，因为这个名儿，路苹不知道多少次的红着脸和那些人争，但那会儿认哥哥妹妹的人多，平淡的日子里，总能有十几句“欧尼酱”，于是路苹就从“苹果”变成了“苹果酱”。年级的人就这一句话侃为“苹果成酱人类进化之路”。从那之后，年级里所有人都吃了毒苹果，“苹果酱”名声远扬，别的年级的人也亲切地问-“”三班那个苹果酱呢。”
真不知道那些人居心何在，是“苹果酱”还是苹果酱。
路苹拘谨的捏着试卷的一角，心里很慌。试卷的右上角都因为路苹不住地摩擦而微微卷起。路苹穿着居家服坐在奶油色的灯光里，他的心里应当是焦虑的，眼睛不住地瞟着墙上的挂钟。
秒针推着时间大步向前—9点整。
窗外的霓虹灯亮着，对面的楼已经有几家熄了灯，但路苹等的人还没有回来。
也该回来了。路苹愈发忐忑，战粟的鼓点让他连字也看不清了。
“苹果酱——”有人打开了房门，正在换鞋，“我回来了。”
没人回答。
房里是冰冷的，仿佛没有人在这里住过。
班长推开那扇阳台的玻璃门，说:“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他的话很平淡，因为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又说:“你每一次需要冷静放松的时候，都在这里。”
“别废话啊，”路苹似有些被人一语戳破的愠怒，恶狠狠地剐了班长一眼。但由于他的脸是红的，所以显得特别没有气势。他好似不经意的开口，但是个人都能听出他的小心翼翼。他说:“他怎么样？收下糖了吗？”
“路苹先生，您真的要听吗？”班长捧出一个半开的苹果匣，里面的糖堆成一座甜蜜的小山。
路苹脸上的红潮褪的干干净净，惨白。他的嘴唇嗫缩着问:“他不肯要？”
班长轻轻笑了一下，躬下腰，从糖果匣中的糖果山里挖出一封羊皮纸卷成的信。
“糖果是夏米尔送给您的，”班长学着电视里管家的模样，“他诚挚邀请您去参加一场万圣节派对，时间在八天后。”
少年的话，在路苹心里灼开了一个洞，路杆上的蝙蝠振翅拥吻太阳。
(二)
一个化妆成精灵的女孩子不安地揪着衣䙓上镶着的一颗假珍珠，女孩抬头问身边那个脸上缠满绷带的男人:“今年，人是不是太多了点？”
“木乃伊”不满的扭了扭头:“谁让少东家想做点什么事儿呢？”
路苹整了整衣领有些紧张的问:“会不会太奇怪了？”
班长抬起手，似想拨弄一下路苹的耳垂，但又觉得唐突，手打了个旋儿，替路苹整了整白衫，拂平了西装，最后弯下腰理了一下他的裤角。
他浅笑了一下，又带了些女儿嫁人的伤感:“哪里奇怪？”
“我们……”他愣了一会儿，说，“我们苹果酱那么帅。”
路苹确实是配极了那身衣服的。
脸上轻轻的刷着一层白粉，尖耳，利齿仿佛是马上就会咬破人的喉咙的吸血鬼。黑西装并不显得他呆板，也许是常年穿校服居家服关系，他整个人好像都因为这件正裘在闪闪发光，蝙蝠翅膀小幅度的抖动，连一根头发丝仿佛都带着魅力。
是真的很好看，站在暗处的夏米尔想。
(三)
派对开始。
无数的小鬼涌上街去，“妖魔鬼怪”的街上游走。
路苹提着一只小篮子和一盏南瓜灯，小篮子里的糖果装的很满，但他顾不上管这些了，因为他没有看到夏米尔。
他低着头，好像在数糖果，其实只是在看有没有人穿着夏米尔常穿的鞋。
他现在急得都快哭出来了，鼻尖也红了起来。
他的眼中本来只有那条柏油路，可是一双鞋突然撞了进来，路苹一惊，仓促地收了脚，于是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眼睛。
枯叶复苏，万籁俱寂，星辰满天，就好像真如从烈火地狱回到了光明人间最后奔赴天堂。
“你……”路苹话还没说出口，那个面覆面具的少年用指节轻轻叩击了一下那张面具，街道上的广播传来了一点轻响。
“我就知道，你的每一个糖都是我父母给你的。”夏米尔捏着路苹篮子里的一颗糖果，轻轻地笑出了声，与此同时，街道的广播里传来了同样的声音。
“因为每一颗糖都是我定制的。”路苹骤然停了呼吸，听得清但又听不清。
“我和苹果酱认识是在一个万圣节，也就是两年前的今天。”
时间回溯，江水逆流，指针飞速拨转时间变为730天以前。
他们相识的时候，也是万圣节。
那一年，装扮成吸血鬼的夏米尔笑着说：“以后娶你啊。”明明那时候除了心慌没有什么别的感受，但那成了腐蚀巨石的第一滴酸雨，那双眼睛里藏着笑意，犹如星垂万里。
“要不，我干嘛弄这个啊。”他轻轻笑了下，戳了戳路苹的脸，“虽然我的名字像外国人了点，但我可是实实在在的中国人，要不是当年的万圣节相遇，我现在还是断然不会弄这个的。”
风过，心里有甜有涩，说不明白。
“我今天说出来是想告诉你们，我对苹果酱的心意，”他稍稍停顿，“也想说苹果酱他有人了。”
万圣节的南瓜灯都亮了，一盏一盏随着街道延申向墨色的天地交界处。
“剩下的话，就不能告诉各位了。”
天上炸开几朵大花，灿金色的绚烂色彩后是铺天盖地的巨响。
“因为这些话，我只想告诉苹果酱。”
声音与巨响同时发出，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那句“只想告诉苹果酱”，已然明了。
夏米尔用手轻揭过面具，露出一张温润精致的脸。
广播里没了声音，烟花还在诉说着墓志铭。
“优雅的吸血鬼先生，”夏米尔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我喜欢你。”
路苹想开囗说话，但是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天上的花凋谢迷失，地上的南瓜灯扶持草木香，更远的前方有玫瑰开放。
“请您初拥我吧。”
路苹觉得很不真实，但那些甜腻的糖果香却一遍一遍地重复些温柔的句子。恍惚间，他想:“这大概就是夏米尔的温柔吧。”
“夏米尔。”路苹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世间的喧闹烟消云散，空气中的欲望分子屏息敛声，“万圣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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