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八）

“说完了？”

听到后池这样问，白玦瞧出她神色不忿，不知她要作何反应，于是实诚的点了头，这动作，也十分清穆。

后池被他郑重的目光晃到了。

北海上君清穆在仙界声名显赫 - 以战力征服了男仙君，以美貌征服了女仙君。

她恍惚地抬起手摸了摸男子的眉骨，“你，还是不是清穆？”

“我是清穆，是柏玄，也是白玦。”

“所以你记得我，记得我们？”

“记得，一点一滴都记得。”白玦的声音悠远又温存，仿佛憧憬着一幕幕过往。

“可是，你爱的是上古神尊，是不是？”后池终是这样问了，几乎用尽了今夜最后的勇气，漆黑的眸子盯着他，一瞬不瞬。

“后池，你就是上古。”白玦握住她的双手放在掌中暖着。“不过失去了记忆与力量，那些并不十分紧要，无论你变作何种模样，被旁人如何称呼，你只是你，世间独一无二。”

那上古归来之日，或许我并不会消失吧。

白玦透过她清澈的眼底，洞悉了后池的顾虑，抚着她的发心柔声道：

“莫要害怕，待封印解开那日，你只是会记起一些事情。你仍旧是你，从不会变。”

后池稍微有那么一点开心起来，觉得似乎也没那么坏，无论如何，他还是他，她也是她，他们还是他们。

“那我如今如何称呼你？”

如果白玦只是清穆，他定会不假思索地答“夫君啊”，只可惜如今他恢复了真神之身，免不得有些矜持，话到嘴边就变成了：

“随你。”

-

她觉得一夜睡得很好，只是有些发冷。清早醒来一看，青年换了一身白衣，坐在床头，还在握着她的手。于是拽了一把，下意识地往被子里拉去,

"清穆我冷，陪我睡一会儿。”

青年忽然面色苍白起来。

“怎么脸色这么差。”眼见拽不动，上古这才坐了起来，一时间脑内胀痛，许多记忆真真假假，混作一团，她用掌根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明悟，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你是何人？”

“诸神都在找你，你身为主神到处乱跑，只身前去北冥犯险，成何体统。”

上古闻言依旧捂着脑袋垂着头，声音也闷闷的，”不成体统就不成体统，我头好痛，要你来聒噪。”

白玦坐到她身后让她靠着，将上古不得章法的手拨开，亲自给她揉着，表情有些委屈。如果上古此时看到了，定会觉得这很清穆。

“做梦了？”

“美梦。”

是事事都叫她如意的美梦，如果这梦继续做下去，兴许还能见着月弥。

“梦见清穆，所以就是美梦了？”白玦声音极小地嘟囔着。

“啊？”上古猛地回头，因着动作太急，头又有些昏沉。耳力惊人的混沌主神自然听见了白玦唇边那一句嘟囔，只是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有些惊讶。

上古高兴起来，手指戳上白玦郁郁的脸颊，“白玦真神，你吃醋了！”

白玦拂开她不安分的手指，上古复又戳上，几次三番，白玦没了脾气，长叹一声正色道：

“莫要胡闹。上古，你究竟在找什么？你要做什么？”

见她长久不答，又道：

“莫要骗我。”

看着他认真坦率的样子，上古想起了不久前梦中见到的黑衣白玦，又想到了清穆。清穆短短一生，从未骗过她。

北冥之行，上古已经放心了稍许，如果眼前的白玦是一场春秋大梦，那这梦，其实还可以更美一些。她要清穆等她，要白玦自始至终对她好好的，要月弥、古君、紫涵都活着，要和他一起亲眼看着元启长大……

如果这世上真有人聪明绝顶洞悉一切能够证明此境是真是幻，那么只能去问他。只有面前这个人，才能让她烦忧尽释，或者…直面原形毕露的现实的深渊。

上古伸手去摸古卷和蜃气丸子，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而且还不是原先的那件。虽然…上古的耳朵还是红了。

白玦翻手现出她找的东西，语气有些担忧，不解地问：“你寻蜃木何用？”

见上古瞅他的眼神透着尴尬，真神忽然慌了神，“你要忘了我？”

“是啊，像你这般任意妄为叫我伤心，本主神决议要摒弃七情，专心修炼。”

她笑的狡黠，白玦自然不信，然而他极在乎上古，不时暗自在心里描绘她的举止表情，因而从狡黠里又看出些忧虑不安来。

“白玦，”上古双手交叠在膝上，认真的看着他，“我在乾坤台上求了五百年，其实，"她自嘲道："从未想过你真的能回来。倘若祖神怜悯降下慈悲，你不记得我或是转了性子也属寻常。”

上古的眼神有些悲哀，在北冥化掉的水气重新在眼眶中汇聚，

“可竟然就是你，站在高台上，墨发扬展，音容如旧。你说你不是柏玄不是清穆，你是白玦。可你怎么能就是白玦？我这一生对得起三界苍生对得起诸天万灵，可唯独，唯独对不起你……白玦，你说是不是天启可怜我偷偷喂我服了蜃果……如果那样，你不过是幻梦一场，或许就……不是真的。”

说到最后少女的声音愈发低沉暗哑。泪珠将落未落，身影瘦小，手足无措，分外可悲可怜。

“杞人忧天。”

白玦松了一口气似的轻松语气落入上古耳中，她重新抬眼看他，泪滴终于吧嗒一下掉落了。

上古设想过白玦的反应，猜测他要如何应答，自己是要信还是不信。可……他竟然轻飘飘地说“杞人忧天”，没有引经据典，没有论据证言。越是出于意料，反而让她苦笑了起来，

“我就是要你证明来看。”

这话说的，三分撒娇，七分不讲理。

白玦扶住她的后背，身体挨得极近，体温透过衣衫传递入她的身体，略暖。抚在后背的手掌又挪移至腰间，沿着她的手肘一路滑到手腕，然后握住放在心口。

上古觉得，他的胸膛有些硬，心跳在指腹跃动，自有镇定的节奏。

白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气息划过，拂乱颈间发丝。

"上古，用心感受，我是白玦。"

语毕，他略微拉开二人的距离，仍是执着她的手，缓缓地挪到面前，神力自肢体相触的肌肤渗透入她的身体。

就在上古以为白玦要吻她的指尖之时，忽然纯白的炙火从掌中燃起。是白玦引动上古自身神力而生出的混沌之火。混沌之火 - 可湮灭时空，炼化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