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四天前。
“快点快点进来！”黑暗中一个稍显娇小的身影，细声敦促另外一个身影。
小身影把头探出门外，把脑袋向左一扭，再向右一扭，看清了没有人，才放心关上寝室门。
“你决定好了吗？”
“嗯，我赞了好几个月的钱了，学校太闷，天天是考试，老师一双眼睛还要把我们盯那么紧。有一回我打了个小盹，就被他拎出来教训了好久，我都快忘记自己想要的生活是怎样的了。
最近总是有莫名的空虚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每天好像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重复重复，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嗯。”
“不好意思，今天太兴奋了，话太多了。一整天我都在想这件事情，一想到你会陪我一起去，总是要偷偷笑出来，觉得自己其实很幸福。”青青几乎要哽咽了。
余曼轻轻搂着她，温柔地吻她的薄唇，两颗心和两个身体仿佛融在了一块，融进了夜色当中。
第二天早上，他们轻装上阵，只是一人背着一个背包，在城南的火车站集合，这里没有他们认识的熟人，他们像正常的小情侣一样，紧挨在一起。
青青微微转头看着余曼，眼里盈满了笑意：“你不是说要坐第一站吗？喏，两张武汉的票。”
“武汉，去做什么，吃热干面呀？”
青青摇摇头。
他们彼此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时间好像静止了，周围穿梭的行人像是凭空消失，远处的嘈杂声仿佛来自银河，当聚焦点只有心中的那个人时，一切都像是特意为他们安排的。
很多年后，余曼回忆和青青的过往，说那次四目相对是他们曾经的最美好。
很多年前，顾城曾在《门前》中写道：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那天余曼和青青站在火车站，身后不远是即将启程的第一班绿皮火车，身前是闪动着车次信息的巨大显示屏。
余曼额头微微冒着汗，青青微微翘起嘴唇，他们深褐色的瞳孔里只有对方，尽管过路的行人，天空中飘动的白云，十几公里外一如往常的学校，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对视而有丝毫的改变。
直到刺耳的鸣笛声划破天际，他们才回过神来。
一路上最常见的是江南秀丽的村庄，大有“小桥流水人家”之感，偶尔会看见起伏的群山，近处的一片墨绿，远处的若隐若现，宛如淡淡的水墨画。
昨天异常兴奋的青青，此时就像往常一样安静，微微笑着，有时看看周围的乘客，有时看看余曼，有时看看窗外，仿佛若有所思。
“有点失落，是不是？”
“嗯？”青青一脸茫然。
“没有去的时候，觉得一切那么让人向往，想过很多种会经历的美好，沿途的风景，会遇见怎样的人，以及各种独特的体验。可是，”余曼仿佛在自言自语，“等到真正去做了，才发现其实一切都那么平常和普通，再美丽的梦想，在它成为现实的那一刻，不都是平平淡淡的么？”
“平淡是真？”
“……”
“也许是没有找到适合的吧。”
余曼却觉得青青话里有话，说不清的感觉，什么才是适合的呢？
中午十一时三十五分，火车到站了。
当所有的期待转化为现实时，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失落感。
他们随便找了个面馆，吃着不如学校冒牌热干面更具口感的正宗货，下午在附近找了一个便宜点的小旅馆，然后像正宗武汉人一样到处闲逛，也不找景点，不看攻略。
“这样才能看到真实的武汉，我们对它几乎一无所知，所以眼见为实，不必受制于外界给予它的各种称号，像个小百姓一样，感受一个陌生的城市，很独特的体验。”
“随意咯。”青青也笑了起来。
他们在武汉，这个陌生的城市穿梭，穿过大街小巷，有时乘地铁，有时坐公交，有时奔跑，有时安静地在公园的长椅上看来往的行人。
“我跟你说，其实还蛮惬意的，上一次这样什么顾虑都没有，安心和一个人体验生活，大概是好几年前的事情吧。
记得中考完，整个人轻了一大截，原以为可以一整个暑假放浪自由，后来却又觉得空虚，有点怀念一心读书的日子，结果收到暑期提前补课的消息，又一点也不期待。”
“差不多啦，什么过去的事情，将来的计划，其实都是虚的，我们真正拥有的只有现在。
经常想着以后有时间放松自己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而那些总是立下flag的人，又是在蹉跎人生。”
“今天第几天？”
“第三天了吧，时间很快，又好像很慢，我觉得和你好像在这里待了有大半年了。”
“你会和我在一起一辈子吗？”
“说不准，你知道，很多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就喜欢上你了。
以后不要问这样的问题，好吗？我怕我给你一个虚假的承诺，怕自己因为这种承诺在以后试图欺骗自己的内心。”
“也不要问我，有时候我会撒谎。”
天渐渐昏暗下来，远处的霞光伴着些微的白云缓缓落下，太阳能路灯在六时一刻的时候，齐整地亮起来。月亮是淡淡黄黄的颜色，有点浑浊，天边竟然还闪着几颗稀疏的星星。
他们一齐起身，沿着洒满行道树阴影的人行道行走。
在路口的时候，青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余曼：“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不会还没发现我们吧。”
“你也不想想，趁着放假出来，谁会知道呀。”
“……”
“想回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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