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问题?”
“那日夜里,我看到你在对战交耑时所使用的一种术法,叫做木龙缚对吧?你浪费的灵力,和你击中交耑的灵力一样多。”
木长归蹙眉,一副很不理解的模样:“你别嫌我笨,可我真的没听懂,我一直都是如此修炼和使用术法的。”
木长宿想了想,打了个比方:“就像是一支蜡烛,你本来只要站在那里,用嘴吹出一口气,就能够轻易地吹灭蜡烛;但你却围着蜡烛急速地奔跑了一圈又一圈,用身体带起来的劲风才将蜡烛扑灭。我的意思就是,你在发动攻击时,身体周围产生了太多因灵力外泄而造成的空气波动,这些外泄的灵力不但都被你浪费了,还摊薄了你的攻击力。又像是一个铁球,你用铁球砸人,会把人砸成重伤;但你要是把铁球打薄成一块铁皮,再砸在人的身上,攻击力就大大降低了。”
木长归惭愧地笑了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你先松开我。”
“哦。”
木长宿从一张冰雪宣纸上撕开两片小小的边角,转过身来,将其中一片递给木长归:“用灵力震碎。”
木长归依言照做,用两只手掌夹住碎纸,激荡的灵力在他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小股旋风。当他将贴合在一起的双掌摊开时,掌中的碎纸已经化为了一层粉末。
木长宿也将自己贴合在一起的双掌摊开,掌中的碎纸同样化为了一层粉末。
木长归诧异:“你刚刚使用灵力了吗?可是我怎么没从你身上感觉到一丝的灵力波动?”
木长宿回道:“我刚刚跟你说过,人体的穴位总数有七百二十个,医用及修行的穴位有四百零二个,其中就包含了一百零八个要害穴位。这四百零二个穴位都已经被一些医者和修行者勘明功用,称为明穴。它们以点成线,串连成一条条经络,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十二正经通过手足阴阳表里经的联接而逐经相传,构成了一个周而复始、如环无端的传注系统。凡属心、肝、脾、肺、肾和心包之六脏的为阴经,凡属胆、胃、大肠、小肠、膀胱和三焦之六腑的为阳经;而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不同,既不直属脏腑,又无表里配合关系,别道奇行,故称奇经。其功能为沟通十二正经之间的联系,以及对十二正经的气血有蓄积渗灌等调节作用。”
“但是除此之外的三百一十八个穴位,未能被寻常的医者和修行者勘明功用,称为暗穴。它们同样以点成线,串连成一条条经络,就是鲜为人知的十八隐脉。灵力若是沿循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而运转,就会向体外发泄,使一半的灵力被浪费,所以才会在身体周围形成震荡的气流;灵力若是沿循十八隐脉而运行,则会向体内收束,身体周围不但没有一丝灵力外泄所造成的空气波动,使其他修行者无法察觉你的出手,还不会造成任何的灵力的浪费,极大地延长了修行者的持续作战能力。”
木长归恍然大悟:“弟弟,你看我这样理解对不对?简而言之,就是修行者在发动攻击时,声势越大,浪费的灵力也就越多。就好比我和你的灵力一般浑厚,但我使用一次术法,一半的灵力击中了你,一半的灵力却因为外泄而造成身体周围的气流震荡,被浪费了,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就减弱了一半;而假设我只能使用一次术法便灵力枯竭,你却能使用两次,并且每一次的攻击力都是我的双倍,因为你的灵力不会外泄、不会浪费。”
“差不多,虽然和我表达的意思还是有一点出入,不过你这样理解问题也不大。我娘常对我说修行之道,学不如教,看来还是很有道理的。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整理出了一套适合你的心诀,之前很多我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竟也逐渐有了答案。”木长宿拿起桌子上那厚厚一沓、满是图文的冰雪宣纸递给木长归,“这套心诀叫做不动龟息,我以你的实际情况稍稍做了一些改进。你先费些时日,将那三百一十八个暗穴所串连成的十八隐脉都记清楚,我再教你如何修炼。”
木长归神色郑重地接过,眸色沉沉地看着木长宿,良久,身子猛地前倾,在木长宿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木长宿措不及防,一脸惊愕。
木长归脸色通红、心跳如雷,低垂着头,强自镇定地翻看着那一套心诀。
木长宿看着若无其事的木长归,微微蜷起的手指捏住了衣角,抿了抿嘴。
“你可以明日再看的,”木长宿忽然说道,“先歇息吧。”
木长归摇头,嗫嚅着说道:“时不待我,虽然你比我强太多,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没本事护着你。但我只想着,若是日后你我遇着了什么危险,我不要拖你的后腿就好。”
“那我陪你。”木长宿调整姿势,盘坐在蒲团上,闭目敛息,与心中温故自己以往所修炼的那些功法心诀。
这一夜,长明不灭的烛火下人影成双。
木长宿偶尔睁开双眼,看一看默背心诀、心无旁骛的木长归,心里赞许地想着,这也是一个刻苦有志的人啊,即使是因身中不破轮回而导致修为不能有所突破,但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够让自己进步的机会。
这和他娘一直以来对他的教导一致,人处顺境,不可骄之;人处逆境,不可馁之,如是当心愈静而行愈远也。
身边能有这么一个心性相近的人陪着,那长年累月浸染着木长宿的孤寂,似乎也被对方分担了好多去。
初三的傍晚,沈云眠亲自来木长归的院子里走了一趟,她将静息姑姑留在门外守着,关起门来与兄弟二人谈话。
她先是关怀了一番木长宿的吃穿用度,又塞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给木长宿。然后叮嘱兄弟二人,今夜的森罗宗必有一场动乱,让兄弟二人待在屋子里,不要外出,也不要插手所发生的任何事情。
翌日,初四,自清晨开始,一则震惊了所有人的消息便在森罗宗内流传开来——凌云峰主与三名弟子乃是于三年前在宗门水源中投毒之人,已被宗主木如海等人擒获。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初五,将近晌午的时候,罡风宗主忽衣落、业火宗主阳耀和弱水宗主沈月眠,三人携手,带着众多的门人弟子前来森罗宗拜山门了。
彼时,木长宿正在屋子里考核木长归对于十八隐脉的记忆程度。木长归的记忆力惊人的好,而且又肯下苦工,只用了两天时间,便将那三百一十八个暗穴记下了将近一半。
木长宿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他察觉到周围的空气之中泛起无边深远又玄妙至极的灵力波动,星星点点的淡青色光华四散飞舞。
木长宿伸出一根手指,用指尖轻触那些在眼前飞舞的淡青色光点,吃惊地说道:“领域!”
木长归也很吃惊:“这是我们木式一族的血脉之力,森罗宗内只有一位灵域境的强者,那就只能是大伯的领域,万木生长!”
正在这时,一道充斥着滔滔怒意的呵斥声响起,像是近在耳畔,又像是远在天边,传遍了森罗宗上下:“忽衣落!你个欠着千刀万剐的狗杂种!竟还有脸来我森罗宗!是你死了娘,来我森罗宗报丧请吃酒的吗?”
是森罗宗主木如海的声音。
木长宿的表情一言难尽,他想起前两天静息姑姑斥责那小妾时的一副泼辣模样和一番激烈言辞,忍不住问木长归:“你们都这么会骂人吗?”
木长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倒也不是,我就不会,许是大伯被气坏了吧。”
“看样子是灵域境的强者之间要交手了。大道三千,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我们前去观战,可以从中获得感悟,对我们日后的修行大有助益。”木长宿一边说着,一边将坐在身边氍毹上的木长归拉起,两人穿了鞋,迅速地奔出门去。
木如海张开的领域范围极大,将七峰雄立的森罗宗以及周边的地带都笼罩在内。星星点点的淡青色光芒像是充盈了整个夏夜的萤火微光,又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雪落。领域之中,浩瀚而盛大的灵光泽被无数草木,以肉眼可见之势肆意地抽枝展叶,发出欢呼雀跃的簌簌声,焕发着无有穷尽的盎然生机。高耸的巨木争先恐后地奔向天空,连绵的草丛泛滥成一片碧海茫茫,展现在木长宿和木长归眼前的是一幅令人惊艳不已的人间美景,如梦似幻,心有触动。
“你体内的灵力本已积累的足够深厚,若不是因为不破轮回的毒素作祟,你便能借此顿悟,修为一举突破到灵化境。”木长宿有些惋惜地看着木长归。
木长归牵起木长宿的手,对木长宿安抚地笑了笑:“只要你好好的就行,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也没关系。”
木长宿看着木长归的眸色暗了暗,轻轻地说了声:“说谎。”
少年意气,心比天高,谁不想要出人头地?谁又想被别人嘲笑自己一生平庸、碌碌无为?更有甚者,与强者相遇时便要忍气吞声、夹起尾巴做人,在危险来临时既不能自保,也不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木长宿知道木长归的心里心里一定很难受,否则在除夕之夜的晚宴上他就不会喝得烂醉如泥,也不会心如刀绞地说出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