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知君即断肠

立冬过后,天地间一片白雪皑皑。

　　傍晚时分,一行十余骑在旌元关一个风雪迷漫的山神庙前驻马。

　　为首的青年身着一件玫瑰紫袍子外套猞猁皮斗篷,棱角分明的一张窄方脸上两道浓重的剑眉微微扬起,双唇紧绷。

　　见前头马队停下来,他勒住了马,睨了一旁的侍卫，仰视着昏暗的天穹。

有一小厮跑到他跟前，对着他低首跪地行礼。“五殿下，前边有座庙，小的过去看看。”

一进到那荒芜的院子一群小鹿飞似的跑了出来。

　　身后众随从惊慌失措，唯有五王爷气定神闲。

“今晚我住正殿，我的侍卫住东殿,其他弟兄住西厢。”说罢,大淇朝的五王爷南宫璟其解下斗篷递给仆人，独自一人走进正殿,向着神龛中被烟熏得漆黑的的神像沉沉鞠了一躬,嘴里喃喃念叨了几句佛经。

他转过头。“这庙并不破败,怎么就没了香火?难道是从前的道士和庙祝卷了庙产逃走了?”

旁边一老仆连忙回答道:“是，奴才也得颇为蹊跷。”

　　一小厮在旁点着火。

“殿下不知道,绥靖去年大旱,寸草不生,这里几十里都不见人烟,并不是因为天冷怕出门,这里有的是煤。只是都成难民了，庙里的人自然养不住，哪里还会有香火?”

璟其还未说话就听到院里一片喧哗。

　　“把这死人弄出去!”

　　“啐,真晦气!”

他踱步殿外说道:“你们嚷嚷什么?”

一个亲信跑过来跪地禀报:“殿下，西厢地上有具男尸，已经冻僵了。”

璟其走进西厢，果然看到了那具“男尸”，年纪约莫十六岁上下，乱糟糟的漆黑发丝披散着,穿一身鸦青长衫，赤着两只脚,两手靠墙角坐着,脸上许多褐色的污痕。

　　几个侍卫嘴里啐骂着,都觉得晦气，没人动手搬尸。

璟其冷冷说道:“你们也配让百姓们夸你们一句勇士么?我跟七皇子在边境带兵打仗那会儿，白骨堆积如山，血流成河!”说这话时，璟其随手把男尸抬了出去。

他狂躁地拨了拨火堆,呆呆地凝望着地上噼啪作响的火堆。“这火实在不够旺!如若有一把火烧掉这混账世间,就算把我烧成灰，我也是欢喜的......”。

　　随从们面面相觑，五王爷近来心情不佳，行迹疯迷，他们都看在眼里，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主子。

此时地上“男尸”的手指动了一下,呻吟道:“水…水…”。

璟其一怔,低转头看了看那青年，转头冲门外的侍卫喊道:“你们去给本王弄点热水来。”

一旁的老仆笑道:“殿下,他这是昏迷谵语呢，不是真渴。小人粗通医道，用现成的鹿肉汤灌一碗,应该就会好了。”

　　“那把他拖出庙门外吧!”五王爷发话。

“是！”一侍卫答应一声,双手捉着那男子腋下，刚到门口,猛地定住了。“殿下,他腋下还是暖的!”

璟其怔了一下,上前扶起那少年的手臂,摸着脉搏说道：“他还存有一丝生气，快把他弄到火堆旁暖一暖。”

于是众人一齐把少年抬到火堆旁,又忙烧了黄酒,撬开他紧咬的牙关灌了下去,老仆再摸他脉搏,已觉跳动。

少年的鼻翼一张一翕,脸色也渐渐红润,只是皮肤还很苍白。

　　一小厮过来扶那少年，一小厮捧着他的头，用银匙一小口一小口喂了他一大碗热腾腾的肉汤。

　　少年苍白的脸开始有了血色，一双深邃的眼眸充满惊惧之色，在众人的面孔上扫过。

　　他缓缓开口问道：“这是阴曹地府吗？还是人间?你们是人还是鬼？”

璟其注视着那个少年半晌然后对那少年说道:“我们不是鬼,不过人和鬼比较的话，还是人更可怕。你到鬼门关走了一趟,现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