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香蜜向】五十

璇玑宫中。

时虞悠悠转醒，她费力张开酸涩的眼，柔软的纱帐入目的同时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温客行虞儿！

时虞缓缓撑起身，目露迷茫，榻边的魇兽也忽然站了起来，张着一双略微……带怒的大眼睛望着她。

瞧见这一身雪白的小兽，时虞颇为不解，便准备伸手去揉揉它的脑袋，岂料却被这小兽躲了过去。

温客行可有不适？

时虞没有，挺好。

时虞不明所以，却也没多想。此前她记得自己入了花灯幻境，遇见了一名名唤廉晁之人。

二人在幻境当中下棋厮杀了许久，他说他是父亲门下弟子，也算是看着他们兄弟三人长大。

时虞没找到他有什么说谎的动机，便决定暂且将他所言当真。

到最后他们做了个交易……

他想要的，倒是令时虞颇感意外，不过……她倒是愿意做这个交易。

时虞你怎会在此？

温客行灯会那日你被引入幻境，至今已有两日两夜。

时虞哦，润玉呢？

她本与润玉相约，如今在幻境中拖了这么长时间，即便非她本意，却怎么说也是她的不是。

温客行他被天帝传了去，也就只有我这么尽心尽力地守着你，寸步未离呢。

时虞睨了他一眼：

时虞那是因为你太闲了。

温客行……

温大善人在心底反驳，他可忙了！竭尽全力的搅和“阡陌”，修补“香蜜”！谁都没他忙！

不过，这话是决计不能说出口的，毕竟他在此间的自我设定就是一介游手好闲的散仙。

温客行是谁引你入幻境的？

时虞一位独居的老神仙。

时虞他没有恶意。

温客行老神仙？

什么老神仙在人家姑娘准备拿花灯配对的时候“请”人入幻境的？说不是图谋不轨都很牵强。

时虞他说他叫……

话音落到一半，时虞顿住了，只不过这次是故意的。

温客行十分了解她这记性，于是也都没再继续问那神仙的名讳。

温客行这么长时间，你莫不要告诉我是在下棋？

时虞你猜对了。

他们的确是一边下棋一边谈话。

温客行那得撕杀的多精彩才能持续两日两夜。

他可是在外头干着急了两日两夜！

谈到这里，白衣姑娘微微抿了红唇，淡声道：

时虞片甲不留。

温客行所以他不服？不让你走？

时虞慢悠悠地伸手捻决，将云被整理得一丝不苟。

时虞是我被杀得片甲不留。

温客行……

老实说，温客行也没有了解过五千年后的堂溪月会不会下棋，她这外貌极具欺骗性，加之那副往往泰山崩于前而不惧的架势，一眼望去总觉是个什么都手到擒来的。

望着这张无论怎么看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精致容颜，温大善人的眼神略显复杂。

所以敢情是她不服气，拉着老神仙不让人走？

半响，他长叹一声：

温客行虞儿啊，你喜欢下棋可以跟我说嘛，我陪你下呀，找外人干什么。

“叩叩叩。”门外突然响起了三声敲门声，时虞闻声望去，身旁的魇兽“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温客行本以为是润玉归来，是以开门时略带了些不情不愿，不过再见到来人的那一刻心下不由自主的顺畅了几分。

原来是大舅子来了。

时虞见门口的炎燚，神情显得柔和了几分。潜意识里显然已经确信了他就是重离。

重离并未入内，只是眼神示意让温客行跟上，后者回身打了声招呼便跟了上去。

时虞望着二人的背影，颇感无奈，却也想了个明白，愿意配合兄长。

兄长所为自有他的道理，不论是为护她也好，还是因其他的事，她不愿深究了。

有些事，无需宣之于口，心中明了即可。

时虞本想出门，却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一只带着怒气的小兽。

她喜欢这身雪白干净的毛发，是以也愿意花些心思去哄上一哄。

时虞何事动怒？

再次伸手抚上魇兽的脑袋，这次小家伙并没有躲开，只是望着她的眼神中透露着明显的埋怨之意。

在这般目光下，时虞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大概也就持续了一会儿，就见魇兽哗拉啦一连“呕”出三个蓝色梦珠，跟吐泡泡似的中途不曾停歇，丝毫没有平日里吐梦珠时那般挺胸昂首的优雅。

时虞目光逐渐呆滞，一时分不清它是吃多了还是气坏了。

吐完后，魇兽转了个身趴下，只留给她一个幽怨的背影。

时虞……

她不明所以的将目光落在缓缓升起的所见梦珠上，只消一眼，整个人瞠目怔在原处。

梦中之人，与她几乎一模一样，她也一眼便能认出自己，只不过却有着一点极大的出入，那便是……“她”不是神，甚至……像是某种超脱六界认知的“灵”。

一共三个梦珠，三段“回忆”……

阴暗的洞穴中央，冰冷漆黑的锁链将她禁锢在石台之上，搭在膝上的腕间所挂的是一枚刻有金色龙雕之案的血玉镯，细看之下竟与青琅剑之形十分相似。

画面中的她微微仰首，恰好对上梦境外自己的眼，这证明“她”此刻对上的是梦的主人的视线。

“听闻这人间啊有个四季山庄，那里常年花开不败，四季如春，世间难得一见，与之相比怕是仙境也不过如此。”

说话那人的嗓音低沉之中又带着一丝少年气，仿佛春日的河流淌过。

熟悉…却又陌生……

“她”没有回话，只是重新合上了眼。

少年仿佛看不懂“她”无声的拒绝，视线从俯视转为平视，约莫是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你可知何为十二月市？”

少年继续问道，不过大概知晓等不来回答便自行解答：“正月灯市，二月花市，三月蠶市，四月锦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宝市，八月桂市，九月药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

“每个月都有，热闹非凡。”

“特别是二月花市，多数以牡丹为首，百花齐放，铺满整个市集。将来我一定带你去看看。”

阖着双目的“她”依然未给出回应，只是微动的眉心不难看出此刻夹杂着些许不耐。

深刻怀疑他这话是在讽刺。

紧接着又是另一个梦的景象。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捏着逆鳞的手，以及一截被人拦腰搂抱的画面，时虞下意识的捂住心口原本逆鳞所在之处。

即便隔着一层梦珠，她都能精准的认出，这人手中攥着的是她的逆鳞！

“这是……？”

一道熟悉至极的嗓音入耳，没有了少年时的音色，只余下低沉和柔缓。是一道数次令她气的牙痒痒的声音！

只见梦中的“她”弯唇一笑：“它叫……但渡无所苦。”

梦的主人显然微怔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没想到我家“小正经”也学会调侃人了。”

接着，时虞亲眼看着梦中的自己亲手将逆鳞嵌入对方心口。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张大了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画面，试图找出这一切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