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节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抽着烟,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不停的做调试工作,直到摄影灯打在他身上。
他冷声道:“关掉。”
刘小朵歉然一笑,随手关掉了摄影灯。她坐下,问道:“抽完烟了么?等下我打个手势,你就可以讲话了。嗯,整个过程我不会讲话,这个录像主题是你的过往,这个时间段你可以畅所欲言。但是有一点,必须是真实的。”
沈知节掐灭了烟头,又斜靠在沙发上,示意准备完毕。哪怕他曾当做傅氏总裁,面对许多的媒体,此刻仍有些微微紧张。他露出笑容,压制住那份紧张。
刘小朵再次调整了镜头,微微皱眉,走上前俯身下去替他整理了衣裳,这才回到原位,打个手势示意他可以。
“我是一位毒枭,掌控着世界上的一部分毒品。”是用英文说的,虽然不太流畅,也能表达出意思。这得益于他那年为了取代傅慎行,逼迫自己的努力。
那边,刘小朵聚精会神的盯着镜头。
“如大家所想的一样,作为毒枭,生产着摧残人类的毒品,认为理所当然,并且,丝毫没有悔改之心。”
“我是一个卑劣无耻的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惜践踏律法。似乎每一位犯下滔天罪恶的罪犯,都是相同的心理。”
“我记得某本名著里说过,“任何生意,有一半的利润,就可以铤而走险,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律法,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可以冒着生命危险,无视任何危险。”这是对资本家的诠释,但我们,远比资本家更加邪恶。”
“利益与欲望,是驱使一切犯罪行为的前提。”
“当然,我个人对于毒品,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如果可能,我愿意抛弃这一些份额。毕竟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钱财永远是身外之物。但是,我又不得不拿起这一些毒品份额,甚至要得到更多。至于原因,不做解释。”沈知节笑了笑。
刘小朵听他说完,心底嘀咕着,是因为那个女人吧。
“说说我小时候的一些经历吧,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被抛弃了。在那个年代,流落街头的乞丐比如今多得多。从我有自己的意识时,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是连人贩子都不看上一眼的孤儿。因为那时候的我,天天就靠从垃圾堆里找出残羹剩饭而勉强填饱肚子。有的时候,去的晚了什么都没有,就只能挨饿。为了不挨饿,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去偷。偷一切能偷到填饱肚子的东西。”
“后来,有人找到了我,将我送去了孤儿院。我开始渐渐能填饱肚子。那些同龄的儿童,每天开心的生活着,而我,却自我排斥在外,我想,他们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同样都是一群没爹没妈的孩子。”
“在我大些的时候,我实在无法忍受孤儿院的日子,偷偷跑了出去,外面的世界是那样精彩,又是那样孤独,我开始走上了混混的道路,开始同那些人打架斗殴,人类的善良我没继承到半分,有的只是人性的邪恶。在我看来,唯有自私自利,不择手段,才能生活的更好。后来有一次,我亲手打死了一个人。为了逃脱律法的制裁,我东躲西藏。后来才知道,不过是有人替我摆平了。”
“因为这件事情,我开始在道上混的风生水起,人们都惧怕我,想必也同样憎恶我,因为只有我敢于同他们拼命,不计一切的拼命。是的,我始终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又怎会害怕死去,哪怕是生命。”
“我说到生命,也许是对生命的侮辱,因为像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世上?可我偏偏活了下去。直到某一天,有人找上了我,他让我继续生存在阴暗里,代价是给我许多的金钱。”
“金钱,那时候的我也觉得金钱至上。因为有了钱,可以拥有很多世俗的东西,包括权力,为此,我成为了那个人的地下势力代表者,替他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我已记不清有多少生命陨落在我手里。”
“直到后面某一天,我才得知真相,原来我也是有父母的,只是他们早已死去了。而我一步步踏入黑暗这条路,竟然是有人特意安排的。与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人前是光彩鲜明的社会成功人士。而我,却是他人后残忍的侩子手。”
“我该恨么?本该我也有一个普通人的童年,普通人的身份。可是我这一切早就被算计其中,从头至尾都不过是被他人掌控下的一把刀,一把沾染血腥的屠刀。”
“从我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我仿佛感受到命运无情的嘲弄。我不过是个失败者罢了,我从来就没有真正掌控过自己的人生。是啊,明明是亲兄弟,却是截然不同的人生。还有什么比这更有戏剧性。”
“我不明白什么是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懂得怎样去合格的爱一个人。有的只是自私残忍的占有,我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别人的看法又能怎样呢?在我看来,能够强行占有,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因为我本就是一个自私残忍的人。”
“当一个原本应该冰冷的人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之后,只会变得更加疯狂,为此,不惧怕世间任何一切,包括律法。如果可能,我甚至敢于覆灭一个国家。在我看来,外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沈知节说完,冰冷的目光看了一眼镜头,站起身去了卧室。
刘小朵关掉镜头,不知为何,心底有了一丝丝压抑,她仿佛在心底呐喊道:“沈知节,你并不是这样的人。”不过,理智驱使她冷静的收拾好东西,然后回到卧室,打开笔记本,敲击了一个标题,毒枭的自我认知。将沈知节浑身打上马赛克之后,连同那份录像文件,一同传送了出去。
她做完这些,出了卧室来到他门前,轻轻扣门。无人应答。她悄然转动了手柄,房门打开,迎接她的是一把冰冷冷的枪,就对着她额头。
“沈知节。”刘小朵望着他冰冷的目光,从未见他像这样陌生过,心底突然有了些歉意,他所说的一切,其实他并不想说出来吧。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要求,他宁肯烂在肚子里,也决不肯吐露出半句。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内心早已强大的不知所谓了。
“刘小朵。你完成自己的内心追求了吗?”沈知节微笑着,慢慢打开了保险栓。
“嗯。我完成了。”她往前迈上一步,离他更近了些。如果是以前,她并不觉得沈知节会真正杀了自己,可是现在,她却无法肯定了。她能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内心的暴虐,那是一种漠视生命的冷淡。
“你会怕死吗?”沈知节冷漠的笑。
“怕,此时此刻我仍然怕,怕得不行。”她微微侧头,避开了手枪,扑在了他怀里,感受到他胸膛的炙热,闭着眼道:“沈知节,你如果想杀了我,我没法拒绝,毕竟是我亲手揭开了你的伤疤。另外你记住,我从来都是刘小朵,不是何妍。所以你即使要杀了我,也不必把我当做那个女人而无法下手。你明明知道的,我不是那个女人。”她颤着声音,毫不加掩饰她的胆怯,可是她又如此勇敢,敢于再亲手撕下他的自我欺骗。
是啊,沈知节从来都不是善良的人,他敢于杀了除了何妍外的任何女人。所以他强迫自己把眼前这个女人想象成何妍,他无法下手。可是她的话犹如血淋淋的刀子,拆穿了他的内心。
他的食指已在轻轻颤抖着,正如刘小朵所说,她是第一个敢于直视自己内心的女人,她跟何妍决不相同。
突然之间,手机铃声响起,砰的一声,沈知节没忍住开了枪,打在了房门上。
他松了口气,怀里的女人也仿佛是松了口气。
“喂,随之。”沈知节推开女人,那边傅随之说了些话。他立刻说道:“好,我马上下来。”
他径直走出了卧室,后面传来刘小朵的叫声,“沈知节,你要去哪儿?”
沈知节头也不回道:“去办正事,你就待在家里吧。”
刘小朵急匆匆追出去,“你说过的,你得带上我。”她伸出双手拦住他。
沈知节蹙眉,“那样的血腥,并不适合你。”
刘小朵几乎瞬间明白了,她重重说道:“我无法阻拦你,但是我得跟着你。你别忘了,我是在金三角工作的记者,我可以承受的。”转身奔回了卧室,取出了一个小型照相机。可是沈知节已经离开了。
“混蛋。”刘小朵跺跺脚,追了出去。
别墅外,傅随之正站在那里等着,见到沈知节出来,略带着一丝兴奋。“哥,我已经让人行动了。”
“走吧。”沈知节上了车,将要关上车门的时候,一个身影猫腰钻了进来。
傅随之从驾驶位惊愕的转过身,看见蜷缩着的女人,有些糊涂。
刘小朵恶狠狠叫道:“沈知节,你别想撇下我。”她准备坐到另一边,哪知沈知节忽然一手拥有她,将她拉进了怀里。
“随之,开车。”沈知节开口。
傅随之当即驱动了车辆,往路上驶去。心里则不停琢磨着刘小朵跟哥到底啥关系。
“你放开我。”刘小朵不停的挣扎着。
沈知节嘴角上扬,低声道:“刘小朵,你不该感激我饶了你一命吗?”
刘小朵打掉他乱伸的手,不满道:“这是两码事。”
沈知节觉得无趣,放开了她。
刘小朵在旁边刚坐稳。就听沈知节漫不经心道:“待会可能会有危险,后面有防弹衣,防弹帽,别指望我保护你。”
“我谢谢你啊。”刘小朵嘟囔了一句,却还是转身从后面摸出了他说的东西,当即穿在身上。
傅随之从镜子里望见她的装扮,忍不住说了句,“哥,你别吓她了,哪里有什么危险。”
的确,人手傅随之早已经派出去了,等他到达的时候,也许只是收拾残局了。
刘小朵却不这样认为,金三角不比其他地方,这边枪支多如牛毛,几乎每个势力都有自己的军火库。
车往南边开了一阵,傅随之看了看时间,随手如果一旁的传呼机,“什么情况?”那边回着,一切准备就绪。
“开始行动,不留活口,尽快解决战斗。”他放下传呼机,又专心开车。几乎同时,传呼机里传来轻微的轰炸声。
刘小朵脸色已有些苍白,几乎幻想出了那番惨烈的场景。这不是一般的械斗,而是一场战争,与某中东一样的战争。
车内沉默着,无人讲话。刘小朵侧过头,发觉沈知节已靠在背椅上,闭目养神。
快到目的地,隔着多远刘小朵就已望见远处的大火,传来各种枪械声。她立刻举起相机,拍了几张。
傅随之并未下车,而是拿起望远镜透过玻璃看过去。
“怎么回事?”沈知节睁开眼。预料中的一面倒并未出现,反而有些僵持的感觉。他并不认为泄露了这次行动。
傅随之一手抓起传呼机,冷冷道,“情况怎样了?”
那边有人回答:“傅少,我们突袭时,有一部分敌人并未在场,可能是早有防备。您放心,我们会尽快解决战斗。”
“下车。”沈知节沉声道,几乎条件反射般从后坐取出一只枪械,打开了车门。傅随之也反应灵敏,拿起传呼机,从驾驶位下车,跑到后面取出枪械。
这时刘小朵也已下车,三人隐入了一旁的丛林。
“怎么啦?”刘小朵蹲下来,悄声问着。
沈知节并不理会,反而低声道:“随之,这次可能有些棘手。咱们上次灭掉了那方势力,也许已经引起其他势力的戒备了。”也唯有如此,才不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哥,放心吧,只是麻烦了些。”傅随之点点头,小心戒备着四周。
远处仍然时不时响起枪声。他们不敢贸然接近战局。
突然间,远处一个闪光灯打了过来,几乎瞬间,密密麻麻的火力覆盖了车身,轰然一声,车身爆炸,许多碎片四处飞溅。
“玛德混蛋。”傅随之低声骂了句。
树林里的刘小朵望见这一幕,吓得浑身一抖,她想要是再晚半会,三人已经去见马克思了。
“往后退。他们肯定要来搜寻。”沈知节低声说着,拉起一旁的刘小朵,慢慢往后面退去。
傅随之边退边对着传呼机讲话,“现在怎样了?”
“傅少,有几个人往咱们后路去了……””
“法克鱿”傅随之咒骂着。
沈知节面色凝重,紧紧盯住前面的树丛。“刘小朵,这个时候就别拍照了。你赶紧往来路退,退得越远越好。”
“那你们……”刘小朵咬着嘴唇。
“听我说的,退。你留在这里只会是个累赘。”他毫不客气的推开她。
刘小朵点点头,“那你们小心。”她忽然脱下防弹衣跟防盗帽,放在地上,瞧得沈知节一愣。就见她蹲着身子一路往后退去,渐渐地离两人越来越远。
“随之,把这个穿上。”沈知节指了指防弹衣。
“哥,还是你穿着吧。”傅随之不肯接受。
“听哥的,这是命令。”
傅随之心头一股温热,狠狠点头,摸索着穿上。
刘小朵约莫退了数十米,就在这时,后方骤然响起枪响。
“沈知节,你一定要活着。”她死死咬住牙齿,仍是后退着,眼神却忍不住往后面望去。
突然间,又是几声枪响,她几乎可以看见对面枪械喷出来的火舌。
她蜷缩在一颗树后面,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刘小朵听见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是沈知节,她内心升起一股巨大的惊喜。
“沈知节,我在这里。”她离开树木,小声回应着,挥了挥手。
不远处,沈知节奔了过来,傅随之紧紧跟在他后面。
“沈知节,我在这里。”刘小朵站起身,声音加大了些。
“小心。”几乎是一瞬间,沈知节将她扑倒在地。
砰一声,一颗子弹打在了一侧的树木上。傅随之立即盲目反击了一枪,隐在了树后。
沈知节抱着刘小朵打了两个滚,隐在另一颗树后,看了眼怀里有些麻木的刘小朵,心里一紧,“小朵,你没中枪吧?”
“没有。”刘小朵仍是一阵后怕,蜷缩在他怀里。
沈知节随即望着傅随之,打了个手势。
暗处还隐藏着一个敌人,目前无法确认方位,亦不敢随意冒头。
“小朵,相机还在吗?”沈知节低声问道。
刘小朵微微抬手,一个小巧相机在她手上。沈知节取过来,再次看向傅随之,见他点点头,心一狠,打开闪光灯,扔出了相机。
砰一声,相机当即被打的四分五裂。
就在这一瞬间,两人同时卧倒开枪。
几声枪响过后,明显听见远处的惨烈叫声。
沈知节这才松口气,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脸颊,柔声道,“没事了。”
那边傅随之通过传呼机下达命令,不一会,公路上开回了几辆车。
三人回到队伍中。沈知节拉住刘小朵,坐在后座上。
“哥,这次是我大意了,折损了好些兄弟。”副驾驶上的傅随之,咬了咬牙。
“随之,这怪不得你。看来以后咱们得小心戒备了。你回去之后,将兄弟们派些出去,将警备防备扩大。”沈知节望向刘小朵,忍不住笑道:“怎么,这就吓傻啦?”
“沈知节,我是在担心你。”刘小朵看他还笑得出来,瞪他一眼。
沈知节瘪瘪嘴,“叫你不要跟过来,你还不信。”
他使劲揉了揉刘小朵的头发,将她脑袋埋在怀里,仍是有些后怕,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人已经逐渐得到他的认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