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和太子

　　周末。

叶芷还慢悠悠地吃着差点没煮熟的饺子，吴女士忽然悠悠地开口：“你的自行车和你爸的老车被人拉出来了。”

　　叶芷嘴里的饺子一瞬间卡在了齿间，又被送了出来。

　　“拉去哪里？”

　　“在垃圾桶旁边。”吴女士依旧低头做着自己的活，仿佛并不是什么大事。

　　“我去看看。”叶芷把饺子往桌上一放，随手拿起旁边林元白的短袖套在自己的背心外就回房间拿钥匙，顺便抽了两张纸。

　　一下楼，老爹的老车--太子--叶芷都这么叫它，它在那时是顶好的摩托车了，都叫它太子车，太子和叶芷的自行车以及旁边两辆车--明显有人用的痕迹的车一起被摆在了垃圾桶旁边，简直不要太整齐。

　　叶芷掏出一张纸，随意地抹了几下自己的车垫子，把它骑去了车库。

　　走回来的路上，叶芷看见了小区贴出来的告示，意思是说没有停在车位里的车都会被拖走。叶芷不免得冷笑。

　　一个小区的住户少说也大几十个，一共就没三十个车位，这管理人员还真敢说。估计是之前文明城市没评上，这回又有一次机会，所以又开始做表面文章了吧。

　　太子还是落满灰尘地停在那，看得叶芷心里难受。

　　太子的年龄比她都大，她已经十七岁了，太子少说也十九岁。按照科学的角度来说，太子已经是早该退休变成废铁了。

　　其实太子还能开的，之前老爹偷偷地开着太子载叶芷兜了两个小时的风。熟悉的机车轰鸣声，一样的震动感，叶芷记得，当时自己就坐在车后座，一直笑着，就是心情很好，没有理由。

　　太子车头的里程表前有一条连接两个车把手的横杠，被连接前轮的两根铁柱分成了三部分，中间的位置，是叶芷小时候双手爱放的位置，如今只能放下一只手了。

　　她摸出口袋里仅剩的一张纸，开始给太子擦落灰尘。灰尘是真的很厚一层。

　　如果它有灵，应该会难过吧？被闲置着放了好几年，没人去守护它。叶芷莫名的难过起来，觉得很不舒服。灰尘一层层剥落，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只有一张纸，怎么可能擦干净？

　　叶芷又想起当年和大白他们一起的时光，在外婆家老房子前的打院子里嬉笑着，每每听到机车的轰鸣，叶芷就知道是爸爸来了。

　　那是一种软软的感觉，眉目都为之一弯的感觉，明亮的，带着烟草清冽和迎春花的草腥，夹杂着老房子前三天黑狗的叫声和一边鸭围栏里熟悉的鸭屎味。

　　每次太子一来，鸭子都会惊慌失措地向着羊圈的方向跑，大白他们就会笑，有时候笑岔气了，就像是鸭子叫。

　　眼前的灰尘埋没了过往，长石条搭建的老房子也早已不复存在，换成了五层的水泥房，黑狗们也在很久以前就离开了世间，门前的小树林如今只是一条毫无感情可言的水泥路，晚上冷冰冰的，午时又热得灼人。

　　有时候，叶芷都怀疑那些实物，是否真的存在过，她的记忆模糊不清，在现实中又找寻不到痕迹。叶芷很是执着地在脚踏上留下了干净的痕迹，就好像才刚被人用过。

　　叶芷把人坐在上面会触及的地方都擦干净，纸巾已经灰了，她拿手抹去剩下的浅浅的灰，看着略新一些的太子，叶芷自欺欺人地笑着，假装自己已经跟它又一次前行。

　　老爹当时也是舍不得，就修了修，又留了下来，想着时不时开出去遛一遛。可驾照一考，哪里能开已经不能再年检的太子上路呢？

　　叶芷无能为力，有些东西注定是要割舍，就像是老房子，就像是过去的记忆，它们已经不再能对现在产生影响，许多人都已经割舍了，可叶芷是个极其念旧的人。

　　她看着太子，最终也只是向着它笑了笑。刚好经过的保安睨了她一眼，她都懒得搭理。

　　“丫丫……”身后传来大白的声音。

　　林元白走前上来，看见了太子，也看见了叶芷黑乎乎的右手，心里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走吧，晚上叔叔回来再问问他太子怎么办，我们得回家去了。”他知道叶芷的性子，估计是难过了。

　　他抬起手搭在她肩上，“太子要是知道它让你这么在乎，应该会高兴？就像是一个留在心底的朋友，安静的时候才会默默地想起来。”

　　叶芷点了点头，跟着大白往回走，她又看了太子一眼，终究是不愿知道它的最后的命运，跑上了楼。

　　林元白落在了后面，叶芷穿着他的衣服，长长的，盖住了短裤，显得两只腿长长的，有些好看。

　　她很念旧不是吗？一辆摩托车她都会这么难过，那对于自己，她是不是也很在乎？是不是也会在某一天因为他要离开而驻足某处，沉默地悲伤？

　　林元白渴望叶芷对他的在乎，这让他退缩，让他害怕得到答案，他不敢问，甚至不敢过于接近，只怕在某一天，会得到不在乎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