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伸出手,在文小公子的眼前晃了晃,犹疑地开口道:“怎么了,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好得起来,想到一直以来整天被自己骂作丑女的人,事实竟是长得比自己还美上许多。
此时除了觉得惊艳之外,还有一种叫做丢脸的情绪流泻。难怪她一直那么不以为然,原来自己一直都在被嘲笑着吧。他气呼呼地瞪着锦瑟,由于过于震惊,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文公子,请见谅,在下也是逼不得已……”
锦瑟叹口气道,眼看着平静的日子又起波澜,简直恨不得将这个可恶的苏瑜大卸八块。
此时此刻,她哪里还想去应付文小公子,心里真巴不得走得越远越好,但为了请他和月儿保守自己容貌的秘密,也只能硬着头皮挪过去打招呼。
“什么不得已,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还是觉得这样耍着我玩很有意思?”
他骤然逼近她,语气突然变的咄咄逼人。锦瑟见状又立即朝旁边退了一步,她的反应纯粹是条件反射。毕竟谁也不想再被这位暴力的公子再给推进池塘里一次。只是这幅模样更教文小公子生气。看着她的神色分明想躲,莫非他是吃人的老虎不成?
而一旁的苏瑜则故意火上浇油地道:“是啊,锦儿,不如你就对着人家小公子说了实话吧,谁叫你处处沾花惹草,搞了一身桃花债……”
锦瑟偏头冷笑:“苏瑜,你是不是还嫌自己添的乱还不够多?……”
苏瑜故作无辜:“我只是实话实说么………”她边说边笑,“想我的林家好姐妹, 原本是多么洒脱的一个女子,也因为把你当成了男子,为你神魂颠倒,唉,你说你啊,可真是祸水。”
“怎么又怪我头上?话说我何时招惹过她了,是她缠着我不放………”锦瑟觉得自己真是有理说不清,然而她的话没说完,就见不提防间,文小公子忽然地冲了上来一把拉住她的衣服,他紧紧地直视着她:“君锦儿,你老实说,你乔装打扮混入我家究竟是何目的?”
“目的?”
“不错!从元宵节上你捡起我的帕子开始你便都是计划好要混入我文府的是不是?”
“啊?”锦瑟一脸迷惑,“那时我连你姓文都不知道,再说我混入文府又能有什么好处?”
“那你说你为什么要乔装打扮,还费尽心机地要做我的先生?”
锦瑟叹了口气:“文公子,我前面说过了,乔装打扮只为远离是非,至于后者,该说我是费劲了心机想早日结束这苦差事。”她一脸苦笑,“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对你们文府所有人都无任何企图,若非你的奶奶相逼,我也绝落不到眼下的境地。”
“你……你……”文小公子被锦瑟一番如此直白的话堵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我什么?”而此时迟钝的锦瑟还火上浇油地又多问了一句:“那公子你以为我能有什么目的?”
苏瑜在一旁笑得几乎要直不起腰来。
唉,这大周朝的九殿下,可真正是个木鱼脑袋。
文小公子还待出声,却忽然间发现眼前的女子因着落水的缘故,一身原本宽松的衣衫此时紧贴在身上,被他这么一扯,竟勾勒出了她的玲珑曲线。
便是一旁的月儿看了一眼,也忍不住偷偷地别开视线而红了脸。
文小公子霎时变了脸,他终于反应过来,那脸腾的就红了,竟然转身拔腿就跑。
既然文小公子也注意到了,那其他人更不必说了,只除了尚后知后觉的锦瑟。
“月儿,你家公子又怎么了,他跑什么?”锦瑟莫名其妙地摇摇头,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神经质了。
倒是君紊,早已默不作声地回屋内取来了一件长衫披到了锦瑟身上,随即对着所有人冷淡而疏离地道:“各位请容我家主人进屋内换下湿衣,以免寒气入体,失陪。”
这已是显而易见的逐客令了,苏瑜看着他的目光仿佛看透了自己一般地飘过自己身上,终于识相地笑着和月儿眨眨眼道:“罢了罢了,看来我们也确实该告辞了。”
瞧瞧那美貌的少年,表面冷漠实则内心也是个独占欲极强的主,不过要怪就怪这位锦王殿下生的太美,平常女子就算袒胸露背也算不得什么,偏生只看她如此便仿若亵渎了一般。
看来待会回房内,两人还有一阵暗潮汹涌呢吧。
锦瑟哪知道苏瑜心里头这些“复杂”的想法,一看她有走人的驾式,便立即在心里把满天神佛都拜了个遍,只求她和文公子两人都能早早消失,还她的清净。此时便任凭着君紊带着她进了屋,完全忘记了以往她从不用让他亲自替自己更衣。
可怜的锦瑟,也是被一连串的意外给弄得头昏脑胀了。
“奶奶,那个君锦儿是个大骗子,可恶的大骗子。”
于是,文老丞相又一次看到了自家的孙儿跑到她的面前抱怨不休。
她淡淡地笑了笑,神情一如既往地巍然不动:“怎么了?君先生又对你做了什么了?”
他满脸不忿地道:“那个伪君子,居然把我们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哦?她是轻薄你了,还是羞辱你了?”
文小公子涨红了脸,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都没有”
“那是她骗了谁的钱财?或者窃词堆造家世?又或者满口胡言,信口雌黄?”
文小公子仍然憋红着脸摇头。
老丞相依旧笑道:“还是她没有真才实学?奶奶请的人误了你的学业了?”
“都不是……”文小公子忽然大声道,“她明明长得不是那样,却偏偏天天都装成那副鬼样,她……她到底什么居心?”
“鬼样?装成什么鬼样?”文老丞相故作不知,“难道你看到君先生真容了?莫非更丑更可怕?”
“不是!”文小公子飞快地反驳道。
“不是丑那是什么?”
文小公子一时被奶奶的话堵住儿答不上话,的确,从来只有人遮丑,哪会有人遮美,这分明说不过去。
于是只得恨恨地跺脚道:“我怎么知道那家伙安的什么心,总之,她就是骗了我们文家所有人,分明是将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文老丞相不愧是块老姜,一听便琢磨出味道来了,她拍了拍自家小孙儿的肩膀,让他且先坐下定定心。一旁的月儿瞅着自家公子的神色,仿佛不是怒气,倒似恼羞成怒。
的确,今个下午,他们两人在君先生的真容面前也着实太失态了,公子与他竟然都愣愣地半日说不出话来,直到君先生疑惑地伸出手反复地在公子眼前摇了两下。公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大洋相了。再联想到以往每日骂她丑女时君先生从不放在心上的态度,自然公子觉得颜面尽失。
可是话说回来,他亦是万万想不到君先生不但不丑,竟还会如此美貌。
她的皮肤分明是白皙凝脂,即使仍残留着部分的黑泥,却清楚地看出那五官若美玉雕成,面如满月,唇似覆脂,一双清亮的眸子溢出七彩琉璃般光芒,如墨一般漆黑柔滑的长发随意的扎成一束,许多长长的碎发飘散在肩上,仿佛精致沁凉的丝绸,像流水一般滑过她的面颊。只怕便是绝世美人亦不过如此,只是这容貌,竟生在一个女子的身上。若非亲见,实在教人难以相信。
“傻孩子,从来只有女子扮贵扮富扮风流,哪里还会有人扮丑?她那样做能有何好处?”
“奶奶让她教你字画,就是要你学会看女子的眼光。容貌美丑不过是表象声色,看女子的本质需从她的一言一行,日常举止来看。我且问你,君先生的才学可是真的?她的琴艺,棋术,书法,诗文,画艺,哪一样不是惊才绝艳?她的人品可有不堪之处?即使她真是貌丑如钟馗,甚至家底平常,却依然能因此身价贵重,便是奶奶,也未必请得动来做你的先生,这些,你可承认?”
文小公子愣住了,此时此刻,他居然方才明白自家奶奶的一番苦心。
“我再问你,君先生平日里为人可有半分骄奢矜贵之气?对人处事可有半分自满自大之处?她待你可有不耐?待他人可有无礼?她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可有哪里不恰不当?哪里愈规愈矩?或是恃才傲物?”
“……都没有!”文小公子难得服气地说了句实话。
老丞相终于微微扬起嘴角:“奶奶费尽心血,为你请来这般的人物做你的先生,你却依仗着我对你平日里的宠爱,刁蛮任性,从未敬重礼遇过这样一个先生半分,但是我看她对你,却依旧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谆谆善诱,耐心有加,这般的人物,便是整个大周都找不出几个来。”
“奶奶……”文小公子欲言又止,隐隐的似是面有愧色。
文老丞相知道他想说什么,温言道:“奶奶知道你心底不坏,只是从来只守着这方寸之地,看不到天大地大,我知道你喜欢太守,其实若论政绩才华,她亦也毫不逊色,只是她也有着许多大周女子的通病,花心且轻视男子。只是这些话,若是当时由奶奶告诉你,你绝听不进去,反而只会愈陷愈深。”
“原来奶奶一直都知道?”文小公子愕然。
“你才多大,只见了那么几个女子,便以为那是最好的,如今,你见了君先生的容貌,该知自己的过去犹如井底之蛙了吧。”
文小公子终于怔住了,半晌,方才闷闷地回道:“如此说来,奶奶你早知道君先生是那般模样了?”
文老丞相哈哈大笑,点点头道:“在大周已不知道多少自诩为美人的男儿家在她面前自惭形秽,也只有咏儿你一口一个丑女的称呼她。若非她是个好性儿的温柔女子,你哪里还能得以这般任性?我本以为以你的聪颖,总会从她的气质上瞧出倪端来,更何况,奶奶也不想你一开始为她的表象容貌所迷惑,而是要你真正地看懂这个人。”
文夏咏仍是不服:“可是我不明白,既是生的这般模样,却为什么还非要藏头露尾的,这难道不是居心叵测?”
文老丞相笑道:“傻孩子,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会这般打扮,自然是因为太美了啊。”
文公子和小月到此时方才领会过来,的确,一个女子生得这样,的的确确,太受人瞩目,亦也容易是非不断,再回想锦瑟这些时日以来的性格,便完全可以体会她压根是个淡然处世的人,由此可见,这副祸水般的容貌与她来说,倒也许是个天大的麻烦才对。
文小公子想到这里,忽然又啐道:“才貌双全又如何?假作温柔,结果还不是个登徒子,无耻之徒,玩弄了人家苏家公子却还一走了之。分明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文老丞相无奈地摇头,她的这个傻孙子啊,真是……
“咏儿,你若是没有看过她的真容,或许可以有此怀疑,可是你既见到了,就该想想,她这般美貌,这般气质,哪里还需要去哄骗谁玩弄谁,只怕无数世家公子主动地投怀送抱都来不及。若非她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这般千辛万苦地伪装成个丑人?”
文夏咏这回是彻彻底底地被自家的奶奶堵得无言以对了。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实在是太嫩了,奶奶见多识广,句句珠玑。在她的面前,任何事一看就明白,一点就通透了。
“那……她究竟是什么人?”文小公子,这回难得地问了句聪明话。这亦也是月儿想问的。
这般容貌,再结合她的满腹才学及那无意中所流露出的贵气,说她是个普通人谁信?
文老丞相高深莫测地笑笑,不置可否,摆明了就是卖关子。
“奶奶?”
“那你希望她是谁?”
文小公子想了想,回道:“我希望她是个寻常百姓。”
“哦?为何?”文老丞相挑眉。
此时,文小公子很是理直气壮地答道:“因为唯有如此,我才可以在往后的日子里报仇,谁让她居然骗了我文夏咏这么久。哼!”
“好!好!有志气!”文老丞相拍案大笑,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自家的孙儿,道:“只是,若她其实并非是个寻常百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