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锦瑟回到客栈后就完全地忘记了苏寅这茬事了。
她因初来江南,又抛却了殿下的身份,自由自在的很,带出来的钱财也尚宽裕,便预备着暂时地先游历一番后再决定是否在扬州安个小家。
君紊更心知肚明皇上对他们的行踪必然是了如指掌,因此毫不担心,只盼着自家的殿下能玩个尽兴,将来被逼回宫之时也不至于太愁眉苦脸。
他们住的客栈乃是扬州有名的“龙门客栈”,其实锦瑟若不是冲着这个名字也不会住进这个客栈。
好在这家客栈不仅名头响亮,酒菜和厢房的环境倒也算的是童叟无欺。
唯一不便的地方就是她无论出入都必须始终以黑色斗笠覆面,毕竟这可不是武侠世界,没什么易容术可以用,所以锦瑟只能处处以遮面形象示人。
她与君紊回到客栈后,小二姐热情地迎了上来:“两位这是刚回来?可要用点酒菜?”
君紊点点头:“还是坐惯常的那个位置,随意上些清淡些的小菜吧。”
“哎,马上就来。”两人靠窗坐了下来,锦瑟瞧着窗外的街市,惬意的喝了几口茶。
她戴着黑色斗笠,却也不影响进食,往常也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所以君紊便背地里替她定下了这张桌子,好让主子随时都可以沿街观赏风景。
过不了半晌,门口又进来了两个女子,听着小二殷勤的声音,便知道定然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了。
“两位小姐今日可终于得了空了,咱们店里新来了个师傅,那厨艺可是了不得啊,两位可要尝尝鲜?”
其中一个女子穿的是一身名贵的云锦绸缎长袍,衬得主人俱是华贵耀眼,锦瑟是从宫里出来的,自然知道这云锦可是极为昂贵的衣料,一匹便能抵上平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了。于是便也明白这两人定是出身不凡的了。
走在前面的那个着云锦的女子听得小二介绍,便笑笑道:“既如此,便拿上来吧,林小姐的口味可是挑剔得很呢,若是吃得好,定然不会亏待了你。”说着便落座在了锦瑟与君紊下手的一桌。
小二姐喜笑颜开地说了声“好咧”,便喜滋滋地去了厨房了,可见这说话的女子平日里定然是出手大方之人。
“这扬州的景致果是不错,令人大开眼界。”说话的正是姓林的女子,她先举杯向着姓苏的女子致意,随即便豪迈地先干为尽。
“林小姐走南闯北,这江南小城的景色哪算得了什么?”苏瑜亦也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关外的大漠风沙、烈酒火焰、红衣奔马;淮南的百里荷塘、满目青碧。哪一处不比这区区的江南水乡,倒让阁下笑话了。”
林潇然放下酒杯,笑道:“苏妹妹客气了,这江南,谁人不知是苏家的天下,富甲一方,无人能敌。苏家的姐妹们更是个个出众,眼光独到,生意做得让人佩服啊。”
苏瑜淡淡一笑,放下酒杯:“若说富甲一方,谁人比得上林家,毕竟是在天子脚下,令姐又是朝中一品大员,听说令弟更是赐婚于当朝的九皇女玉锦瑟,将来便更是皇亲贵胄,这份殊荣,才叫人真正羡慕的紧。”
锦瑟离她们坐得近,本就能听见只字片语,如今见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面色一窒。
却见林潇然眸光微微一暗,忽的叹了口气,苏瑜见她神色有变,不由奇道:“林小姐似有什么难处?不妨说来听听,兴许妹妹能稍解烦忧。”
“苏妹妹远在江南,想必是未曾见过这锦王殿下了。”
苏瑜点点头:“怎么,莫非这锦王殿下容貌丑陋,性情乖戾?”
林潇然摇摇头:“若说容貌,那是极好的,便是那才学文章,也是出色得很……”
苏瑜不解:“那林小姐又为何这般愁眉不展,还是那锦王殿下仗着自己的几分才情,便风流薄情,玩弄男儿们?”
林潇然叹了口气:“恰恰相反,这锦王殿下是个不好男色之人,寻常人家小姐少说也有个三夫四侍的,偏生她过了这般年纪却还是不近男色。”
锦瑟听得一阵郁闷,心道,怎的她的“美名”都传到这儿来了。
苏瑜这回可听明白了,她压低声音:“如此说来,林小姐是担心自家的弟弟……”
后面的话她不必说完,却已是心照不宣了。
林潇然微微苦笑:“原本我俩姐妹相交,我还想替自家小弟牵线,你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若是嫁给了你做正夫,想必也不会受委屈。如今……”
苏瑜朗声一笑:“姐姐的心意,妹妹自然明白,如今虽是阴差阳错,但却不会影响你我姐妹之情。”
两人于是又笑着谈了半晌,直至小二姐陆续地上了一桌的酒菜。
这边一桌,锦瑟却是极至郁闷地瞅着君紊:“君紊,你说我就真的那么差劲么?”
既然担心自家的弟弟嫁过来守活寡,那装病不嫁不就行了?现在还要害得她玉锦瑟来做这个小人。真是何苦来哉。
君紊却是看得暗自好笑:“您多虑了……”他话未说完,便听到楼下一阵喧哗。
两桌的人都靠近窗边,于是便都偏头望去。这一偏头,林潇然正巧便看见了对面那一桌打扮得极其怪异的锦瑟,不由多望了几眼。
只见楼下一个少年正哭哭啼啼地跪在路边一个轿子的面前,那轿子装扮得很是精致华贵,想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夫君出行所用的。
而这跪着得少年肤色白皙凝脂,五官若美玉雕成,只是左边的脸颊与侧颈不知为何受了伤,留下了一些惨不忍睹的伤口,看着甚是碜人。
此时他正哭得梨花带雨,一只手只死死地拉着轿边不肯放,旁边那看似小厮的少年正边骂着边用力地掰着他的手。这样一来,便围了不少人围观和指指点点。
过了半晌,那轿帘终于被另一只手给掀了起来,一个面容平和得年轻男子对着他温声道:“莲儿,好歹主仆了一场,我本也不想亏待了你,可你实在是……我给了你卖身契便是放你自由,你自去找个好人家便是了,如今这般哭闹不休又有何用,往后你好自为之吧。”
那叫莲儿的少年泣不成声地道:“奴家再不敢再和主子争宠,求主子不要将奴家赶出去……以后莲儿愿做牛做马服侍主子……”
众人一听,于是都明白了这是大户人家的夫侍争宠,司空见惯的了。
只是这少年如此相貌而被赶出家门又兼破了身,往后怕是只有沦落为丐了。一时间瞅着他都有几分同情的意味。
原本无名无分的小侍便只有被主夫整治的份,除了个别特别受宠且懂得察言观色的,眼前的人儿显然是破了相了,自然不再受妻主待见,更是无人可以救得了他了。
那轿里坐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夫郎,却只听得那声音依旧是清清冷冷的:“赶你走本不是我的主意……”他似是悠悠叹了口气,又道,“只是听说妻主想要偷偷地将你卖了给牙婆子,我这才好心好意地放你一条生路。”
锦瑟听得皱了皱眉,说什么好心好意,锦瑟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古往今来的妻妾争宠,便是电视剧也是看了不少了,最是厌恶这些个惺惺作态了,听到这里便忍不住地低低哼了一声,引得邻桌的林潇然又看了她几眼。
那少年仍是哭喊着死死地拉着轿子不肯放手,那小厮朝着他胸前狠狠地踹去,趁着他一时松手,便立即吩咐轿夫们赶快启程。却见那少年忽地大喊一声:“夫郎如此容不得莲儿,是因知道莲儿有了身孕了吗?”
他这一声大喊,不咎于是在平静的水面丢下了一块大石头,隐隐的有些决绝的意味了。
轿子中的人没有丝毫的回音,少年又转身向众围观的人道:“众位乡亲为莲儿作证,今日是我刘家的主夫郎君将我逼死,这笔债,便也只有到阴间去讨了。”说着,便含恨想要朝一旁的墙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