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皇帝、七王爷和戏子
听说七王爷看上了个望月楼的戏子。
萧国七王爷是个傻的，生来是个脑残三岁小孩的智商，爹不疼娘不爱，没上过学，大字不识几个。除了长的清秀，一无是处。
当今皇帝上位时也没把他放在心上，权当有个没用的傻子弟弟，反正，只是个脓包废物，养着就行。
而那戏子是望月楼的头牌，唱的戏是南方腔调，多的人捧场。而且听说还是皇帝从别国掳来的皇子，细皮嫩肉，生的好看。
谁知道就是这样的两人偏碰到一块，小七爷还闹着要娶她，非她不可。
真是笑话，哪有王爷娶戏子作正妃的事情？哪怕只是个妾，戏子的身份也是不配的。况且皇帝一向爱面子，就算七王爷是个傻子，折损的也是皇家的颜面。
平日里软弱可欺的小七爷突然就在这件事上和皇帝闹掰了。
非他不可？皇帝问。
非她不可！小七爷铁骨铮铮。
史无前例，皇帝扶额。
七王爷说，我做第一例。
皇帝无可奈何，他身边的隋公公又说，戏子是个男的。
小七爷懵了，在他印象里那戏子粉黛不离手，比自己高半头，爱穿粉色衣服，梳的整齐的头发上戴着花一般的簪子，笑起来也是极好看的。
七王爷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家里哭了三天三夜。最后心一横，第四夜闯进皇帝寝宫，把睡熟的皇帝摇醒，喊道，男的也认了！就要娶他！
皇帝很生气，气到失眠。
傻子果然是傻子！娶了戏子不能巩固权位，还会被世人耻笑。皇帝骂道。
但七王爷不在乎。
最后皇帝还是同意了，就当是弥补这个傻子的，也可以看作是怜悯。反正又不是自己，他爱怎样怎样！
于是戏子就这样八抬大轿大红袍子地嫁给了七王爷。
昨天还是个下九流，今天就成了七王妃。
新婚当晚，七王爷喝的烂醉如泥，戏子帮着七王爷醒酒，一晚上忙忙活活啥事儿也没干成。
第二天七王爷一醒来，看着为自己端水的戏子，觉得特对不住人家。娶他是来王府享福的，不是让他干活的。
七王爷问戏子喜欢什么。
戏子只说喜欢好看的事物。
于是七王爷买了全京城最好看的簪子和衣裳送给他。
戏子又说想吃甜食。
于是七王爷厚着脸皮把西域使者献给皇帝的糕点要来送给戏子。
但戏子始终没有笑。
七王爷只见他笑过一次，还是在刚见面那会儿。
两个月前他们初遇，皇帝约七王爷到望月楼听戏，对于望月楼来说，那真是莫大的荣誉。不过皇帝政务繁多还是爽约了。
而七王爷到了望月楼后面的花园玩乐，正巧看见醉酒的戏子。
戏子生的好看，桃花眼勾人心魂，脸蛋红扑扑的像抹了胭脂水粉，喝醉了酒，傻乎乎地抱着凉亭的柱子傻笑。
比七王爷还像个傻子。
可这一笑，就让小七爷丢了魂，没脸没皮地娶了他。
七王爷问过戏子，你为什么不笑？
戏子淡淡地回答，不开心，不想笑。
七王爷听了，很疑惑。他实在不明白戏子有什么不开心的。
皇帝灭了他的国，如今七王爷又对他万般好，可又有什么用呢？
戏子垂眸，不再理会叽叽喳喳的七王爷。
于是小七爷也不开心了，又是一个大雨磅礴的夜晚，他又摇醒了他的皇兄。
皇兄，我娶了他，给他最好的，为什么他还不开心？
我怎么知道。
被摇醒的皇帝有些烦躁，唇抿的像一条线，但看着傻不愣登的弟弟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他。
我给了他最好的，呜呜呜，可是他都不笑。七王爷哭的伤心。
看着他为了个戏子哭的稀里哗啦，皇帝更烦躁了。他突然想起小时候，那时他还是太子，七王爷还是七皇子。
七八岁时七皇子也哭的这么伤心过，好像是死了一条狗。泪眼朦胧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但他当时已经是个傻子了，也没人在乎他死的那条狗。
七皇子那时候逢人就哭，活像宫里死了人似的。先皇嫌他不吉利，找人把他锁在房里，禁止任何人看望。
后来还是身为太子的现皇帝亲自给他送了一只金丝雀，求先皇将七皇子放出，此时才告一段落。
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七皇子都成了王爷，却还是个软弱无能的爱哭鬼。而且哭泣的理由也和小时候一样令人无语。
皇帝的心情更添一层阴霾。
别哭了，为了博戏子一笑，还嫌丢的脸不够？
呜呜呜，皇兄，他为什么不笑啊？我想看他笑……七王爷仍旧哭。
别哭了，你要烦死我吗？他不喜欢你，自然不对你笑。
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对他不好吗？
七王爷边哭边问，稀碎的哭声着实扰乱皇帝的心。皇帝伸手拂去他眼角的泪水，别哭了，明天日落把他叫来，我和他谈谈。
他会喜欢我吗？
我怎么知道，看到七王爷梨花带雨的样子，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下去，皇帝改口道。
一定会的。
看着七王爷的可怜样，皇帝把自己身上的护身玉佩掰成两半。
皇兄？七王爷不解。
收了我的玉佩，就不要哭了。
那天下着雨，七王爷自皇帝继位第一回在皇宫留宿，还是和皇帝一起，他紧张得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向来赖床的七王爷起的比皇帝还早，没到黄昏，就带着戏子到了皇宫。
专门挑着晚膳的时间，皇帝和他们一起用膳，戏子吃得极少，时不时地瞄皇帝几眼。
眼尖的戏子很快发现了皇帝和七王爷的玉佩是一对。
晚膳后，皇帝把戏子留下来，七王爷和年龄相仿太子一起玩耍了。
听闻七王爷很宠爱你，你应该感到荣幸。一个戏子，也能当上七王妃。皇帝眯起眼睛，语气里都是不加遮掩的不屑。
宠爱？戏子冷笑，只有宠罢了，何来的爱？
皇帝挑眉。
七王爷对于我会有爱吗？我对于他来说不就是一件好看的宠物、漂亮的玩意儿吗？还有我不喜他的原因，不是因为您吗？戏子紧握双拳，你杀我父母、屠我全国、辱我之亲，还想让我爱上七王爷，您最宠爱的弟弟？
皇上，您究竟在想什么啊？戏子的眼泪滴落地上。
荒唐！皇帝怒道，他不过是个傻子，怎么配当朕的皇弟？
那您为何要留他一命！先皇子孙众多，十八个兄弟姐妹您全都杀光、囚禁、和亲，却独独封他为七王爷？！您许他自由，许他一世无忧、一生荣华，仅仅是因为他是个傻子？戏子撕心裂肺的喊道，这可不像您的作风啊。
住嘴！
皇帝气极反笑，那你呢？你和七王爷的初遇是怎么回事？
真是好巧不巧，望月楼的头牌会在皇帝和七王爷约定好的一天不唱戏，反而跑到后花园喝酒，又是好巧不巧，戏子衣衫不整对着柱子傻笑让七王爷一见倾心。
真是太巧了。
皇帝抿唇。
不惜和仇人的兄弟纠缠在一起，只为了报复自己。皇帝想。
你疯了，皇帝说，朕不想同你这疯子交谈。晦气。但朕不想怪罪于你，回去后对七王爷好些。
戏子跌坐在大堂，又哭又笑，眼泪沾满了整张脸，样子着实难看。
皇帝，你才是疯子。
后来，戏子经常笑，他笑起来确实很好看，眉眼弯弯，如沐春风。
可是七王爷还是不开心，他看得出来，戏子的笑并不真实。
他说，你别笑了，如果是皇兄威胁你，我宁愿你和从前一样对我冷漠。
戏子笑了，笑的比以前都要好看，也更凄凉。
我是亡了国的皇子，对你笑，迫不得已。
七王爷才意识到自己戳到了戏子的痛处。
对不起，你还是别笑了。你有什么其他喜欢的东西吗，我去给你找来，你别伤心了。
我要你的命，要你皇兄的命，要你们的江山。你也能做到吗？
小七爷不语。
第二天，戏子突然要舞剑给七王爷看。戏子身姿很好，舞剑又带有男子的力道。
一舞毕，戏子走到七王爷面前，捧起他的脸轻轻亲了亲。那是戏子第一次亲他。
七王爷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高兴。戏子的唇刚刚离开他的脸颊，剑已划过脖颈。戏子倒在七王爷怀里，那天他穿的一身白衣裳，被血染红，像一朵盛开的花。
七王爷要去叫太医，但戏子用尽最后的力气死劲儿抓住七王爷的手。
小七爷，来不及了，你就让我，睡会儿吧……
我这一辈子，真的太累了。
戏子最终死在了七王爷怀里，七王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埋戏子的时候差点一头撞棺材板上。
后来，七王爷每年都会到戏子坟前陪他一会儿。
七王爷说，等他死了，要和戏子葬在一块。
所有人都觉得这话是个笑话，七王爷是个笑话，他和戏子的爱情更是个笑话。
七王爷终身未娶，此后更是郁郁寡欢再不进宫。
过了好多年，七王爷死了，皇帝也大限将至。
隋公公问皇帝，七王爷死了，真要和那戏子葬在一块？
皇帝一直在咳嗽，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摇头叹息。
戏子用自己的死换来了小七爷一辈子的愧疚，换来了小七爷对皇帝一辈子的恨。
这就是他对皇帝最好的报复。
他从怀里拿出半块玉佩，放在纸上，又写下几个字，把太子召来彻夜长谈。隔天晌午，皇帝与世长辞。
太子很快成了新皇帝，但皇帝和七王爷都还没下葬。
太子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隋公公该怎么办。
隋公公只把那张纸拿出来交给新皇帝。
新皇帝看了很惊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是先帝的意思？他问。
是的。
但这史无前例啊！新皇帝不知道该怎么办。
七王爷还活着的时候，他娶戏子那时，先帝也这么对他说过。可最后七王爷不还娶了戏子吗？
隋公公是打小跟在先帝身边长大的人，听他的话不会错。
于是新皇帝下令把七王爷和先帝一起葬在皇陵，连同那两半玉佩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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