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儿慢点，带着你妹妹看着点路。”
一位妇人，衣着华丽，慈眉善目。
“夫人不用担心，昀儿好歹已经十二了。”
一位中年男子，他轻拍着妇人的手背，看着走在前面手拉手的两个孩子，眉眼幸福。
前面大一点的男孩带着小女孩像是在玩游戏一样，穿过那些大人中间，嬉戏打闹。
四个人就这样吵吵闹闹穿过街巷，路过站在路边的夕倾……
夕倾目光追随着四人隐没在人群中。
突然一个人撞到她身上，她踉跄了一下，那人却像是没有发现自己撞到人了，只是一味抻着脖子凑着热闹。吵吵嚷嚷的人群为了看清囚车中的罪犯无不争先恐后，囚车内的二人相依相偎，瞳孔中映着对方的模样。哪怕身穿脏旧的囚服，头发油腻落满了灰，却仍然被简单地挽在脑后，二人均神情坦然。
这时从不知处的远方传来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
“罪犯顾敬威贪赃枉法，甚至有意勾结外邦，证据充分，死罪难逃，判其与发妻斩首示众以示效尤；陛下仁厚念其子女年幼，故缓刑，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故判二人发配充军。”
夕倾听着那声音在耳边同时慌张地穿过那些人跑到囚车前面，驾车的马夫像是没看见她一般，驾着车直接穿过她的身体。
她以这种姿态和囚车里的人面对面了一瞬间，甚至没有去想为何刚才自己还能被碰到。
她定在原地。
“乖啊，倾儿，你要好好听话，爹和娘没事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听话。”
她看向角落，牢房里十五岁的顾昀忍着悲戚柔声安慰着小夕倾。
“骗人。”
她呢喃出声。
顾昀为了不让小夕倾看见自己的眼泪，死死地抱着她，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怀里的小夕倾懂事地点点头，同样为了不让他担心死命咬着袖口。
夕倾觉得心口如撕裂一般，在地牢时“自己”悲痛欲绝的心情一下子围绕她，在本来平静的心海中掀起惊涛骇浪。
“你们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你们要干什么！放开她！你放开她啊！！！”
“哥！你们不要打他，不要打我哥哥！”
双手被束缚住的小夕倾被抓着拼命挣扎着，奈何自己十二岁的身板太过弱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断的蹬着空气。而那边顾昀因为挣扎中抓伤了身后的衙役被一脚踹在地上不得动弹，几日的长途跋涉，两个官兵只提供一人份的干粮给二人，顾昀则每一次都只是吃两口勉强维持最低需求，剩下的都给了小夕倾。
夕倾似乎是与小夕倾产生共情，一剑刺穿那个踩着顾昀的衙役。
衙役瞬间消散在她的剑下，同样消失的还有顾昀二人。
“仙君，夕倾，夕倾！”
空旷的周围响起她的名字，突然一双手搭上她的肩膀，她回身一把抓住随之用力往自己方向一拽，钟玮胥蓦然出现在她面前，她连忙收起准备打出的杀招。而钟玮胥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没有丝毫防备，却发现她又突然泄力向后倒下，下意识将对方护在怀里二人一起摔在地上。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夕倾半撑起身子眼神迷离，脑中依旧光怪陆离。
“仙君这是酒还没醒啊。”
因为是半趴在他胸膛上的姿势，包括话音落下后的轻笑都十分清晰。
“四五？”
是钟玮胥在绰月楼做伙计时的名字，还是夕倾给他起的。
钟玮胥挑眉。
“嗯？”
随后又是一声。
“钟玮胥。”
看来这是真没醒。
“嗯，我在的。”
这一声终于把夕倾从梦幻之间拉了回来，她连忙从钟玮胥身上起来，不敢看他只好有些尴尬地干咳几声。
“原来神仙喝醉了也会调戏人啊，幸而我是个男子，不怕仙君非礼。”钟玮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还不忘揶揄旁边的夕倾。
夕倾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快步离开这额外逼仄的空间。
钟玮胥在屋里呆了片刻，提着水壶出去时夕倾正坐在石桌旁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同时他发现石桌上的酒壶已经不在了。
夕倾看见他出来，眼神不太自在地飘向别处同时把手从桌子上拿下去。钟玮胥权当什么都不知情，在碗里放了几块洗干净的陈皮用开水烫过一遍又将碗倒满，推到她面前，说：
“我听春儿妈说的陈皮醒酒，也不知好不好用。”
夕倾本想说自己不需要，到嘴边却变成：“陈皮也是从春儿妈那得来的？”
“嗯，她还向我打听你身子不适怎么还喝酒。”
夕倾喝了一口，轻微的苦涩伴着柑桔特有的清香萦绕在舌尖，别有一番味道。
“你怎么说？”
钟玮胥给自己倒上一碗白水。
“我跟她说，你其实向来仰慕夕倾姑娘，所以才会跟顾昀说那些话，也正因如此愁上心头，需借酒消愁才是。”当他放下碗发现夕倾正直直地看着自己，“怎么？”
“你刚才那番话我听着有些耳熟。”夕倾脑中灵光一闪，问：“你怎么会知道炘炑？”
钟玮胥潜意识认为不能说实话，十分淡定看向她：“涂灵小魔使说的。”
“嗯？什么是我说的？”
消失了一夜的涂灵突然出现。
钟玮胥依旧不慌。
“我们再说炘炑，小魔使跟我提过那种以火焰为叶子的奇树。”
涂灵刚听完还有些懵，但对上夕倾探究的眼神马上一副恍然大悟。
“炘炑啊，你还记得呢？”
“什么啊什么啊？”千玥歪着脑袋在旁边。
“四魔君宫殿的炘炑啊。”
“你跟他说这个做什么？”
“我之前不是拿那些果子嘛，顺口提了一嘴。”
夕倾将信将疑，没再问下去。
她回想记忆中，虽然长得完全不像，但……
“不瞒几位仙君，我其实向来仰慕红舞仙君，若是不让我和她打上一架，我怕是郁结于心，终不得欢。”
包括二人说话神态都有些八分相似。
她盯着钟玮胥和涂灵的背影正想的出神，就见涂灵背着自己将什么塞给钟玮胥，而钟玮胥又还了回去。
“涂灵。”
涂灵吓了一跳。
“啊？”
“不许再拿奇怪的东西回来。”
涂灵不太情愿地“哦”出了一个长调。
皇宫
“皇上，胤州知府林昶送来的加急密函。”
纳兰明熙对林昶还算有印象，放下笔接过信。
“加急密函？”
纳兰明熙疑惑地打开信封，越看下去脸色越阴沉，最后更是一掌拍在桌子上。
“传朕旨意，骑都尉宋旭品行失德、懈怠职责、以权谋私、大不敬宗庙社稷，现处以骑都尉宋旭死刑，交由胤州知府林昶缉拿，其府内家产全部充入国库，其家眷均处以墨刑，永世不得入都。”
直到王喜领旨出去，纳兰明熙心头的烦躁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也不管桌案上有什么通通抓起来摔在地上。
“蠢货！全是蠢货！这么点事还做不好！”
纳兰明熙额上青筋暴起，眦目怒视，如同恶魔一般发泄着愤怒，哪里还有半分清醒模样。
而那封被抓得满是皱痕的密函上，林昶略显潦草。
臣胤州知府启：
奏为胤州情势 今午时骑都尉宋旭当街行凶 影响市容人心惶惶不得安矣 夫骑都尉宋旭当街喝言尊一道士为圣仙长 其举止癫狂疯魔其言道圣恩所示 臣惶恐其人异心不轨故将其留于衙内 现奏于皇上望皇上明鉴圣训
一刻钟左右纳兰明熙暴怒的消息就传到钟矞韦面前，王一苍在一旁从中兵尚书送来的那些文书里抬起头。纳兰明熙考虑到他身体“虚弱”，特许他这一个月都可以在家处理公事，并由于纳兰明熙正大光明的器重他成功进入中兵部。只是中兵尚书亲自送来的文书不过是人事簿、兵籍录入册等，前来的尚书还不忘“体谅”他一句注意身体，摆明了让他偷懒。
“怎么了？”
钟矞韦注意到王一苍在皱眉凝思。
“小侄只是觉得皇上的盛怒来得有些稀奇。”
“皇上向来喜怒无常，猎场一事他虽然轻拿轻放，同样不要忘了他也会因为打破茶盏这一件小事将整个宫殿的宫女太监全部处死。”
王一苍感到讶异，上次和纳兰明熙短暂的会面后他只当纳兰明熙城府深沉，却不想竟还有如此暴虐的一面。
“偲阳啊。”
“叔父。”
“你现在虽是在家办公，但毕竟内内外外都在看着你，若真如我们猜测那般皇上是想把你当作靶子，断然不会只是一个兵部侍郎，你外出时定要多加小心。”
“多谢叔父提醒。”
王一苍并没有告诉钟矞韦现在他已经察觉到有起码不止两路人在跟踪自己，自从上次钟矞韦提起梧笙一事后王一苍才惊觉自己与他们不过是利益共有者罢了。
钟矞韦自然也看出他对自己的警惕。
“这些日周旋那些费力来与你交好的官员和同辈人，实在是辛苦了。”
“这都是小侄应该做的。”
“你们叔侄怎么还这么客气。”
娴晴在门外就听见他们二人一个说辛苦一个说谢谢，觉得有些好笑。
“叔母。”
“你是不是欺负偲阳了？这怎么和你在一起待了小半天变得这般拘谨。”
“夫人你这可就是冤枉我了。”
“你啊。”
王一苍跟着闹了几句。
如果说钟矞韦对他的好意让他警惕，那么这个女人的好意则让他产生一种愧疚。
他在钟府待的这段日子里，娴晴对待他如亲子一般，可她不过大他四岁，所以更多是将她当作姐姐看待。只是让王一苍感到疑惑的是——娴晴身上存在一种违和感更准确来说不时透露出不符合她性格的矛盾感。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