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缘尽（上）

感谢兮颜孑大大提供脑洞

昊天出华月，清辉洒在庭下的平地上，洒在白珊珊的身上，如同冬日里的霜雪。

白珊珊立于环廊的坐栏旁，怔怔地望着天上的明月。

秋日夜晚寒凉，一阵冷风拂过，凉意顿时透过她的纱裙灌入四肢百骸。她打了一个喷嚏，不由自主地抱了抱自己的臂膀。

忽然只觉有人从身后为她披上了一件大氅，她眼前一亮，猛然转身，见到的却是丁五味。

眸色暗了暗，她难掩心中的失望：“谢谢五味哥，”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五味哥，这已经第三日了，天佑哥为何还没有回来？”

 “珊珊哪，你别担心，徒弟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丁五味笑着指着自己的眼皮，“话说左眼跳福气到，你看，只要一说徒弟，我这左眼就一直跳，说明徒弟一定没事的。”

  白珊珊自然不相此类无稽之谈，但看到身前的丁五味努力劝慰自己的模样，也不忍让他失落：“我相信天佑哥一向得天护佑，哪怕遇到凶险，也定能逢凶化吉！”

“对嘛，珊珊，所以说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夜里冷，还是赶紧回去吧。"

“好吧五味哥”

转身之前，白珊珊又望了望天上的皎皎玉盘，想起赵羽白日里已经前往高阳郡调兵，只好勉强自己暂且安心，她相信他的天佑哥很快就会回来。

似练月华同样洒在楚天佑所在的一方天地里，只是，白珊珊不知道的是，楚天佑此刻正困在屠龙会的监牢中。

啪啪嗒嗒的鞭打声不绝于耳，抽在楚天佑身上的每一鞭都留下了醒目的血痕，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受着，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

“司马玉龙！你说还是不说？”

“叶麟，何必痴心妄想？”楚天佑倚着身后的十字木架，轻蔑地笑：“本王要是将军机密报要是交到你们手里，如何对得起守卫边关的万千将士，如何对得起拥戴本王的黎民百姓！”

叶麟目光阴鸷，突然抬手掐住楚天佑的脖颈：“那好，本少主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楚天佑将目光瞥向别处，看也不愿看叶麟一眼，任凭强烈难挨的窒息感灌注全身。

人生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他身为国主君王，为护江山社稷而死，又有何妨！

叶麟却在下一刻松开了掐住他的手掌，楚天佑大口喘着气，眼前的黑雾渐渐消散。

叶麟冷笑：“司马玉龙，你作为堂堂国主又何必多受皮肉之苦？”他往楚天佑身前凑了凑，“本少主承诺，只要你如实交代，定会留你一命。否则，我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转身一扫四周，“我们走！”

叶麟手下的爪牙纷纷应是后，随之离开。

监牢立刻静了下来，只有楚天佑一人。

他敛目吸气，努力适应浑身的伤痛。一口鲜血忽自心头涌出，他低低地咳着，一抹殷红顺着唇角蜿蜒而下。

半晌，他才缓缓睁开眼眸。余光瞥见从小窗中漏下来的月光，洒下一地亮银。

他忽然想起，今日是中秋节。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轻叹，这本是阖家团圆的时节。

也不知母后是否康健，也不知小羽与五味是否安好，也不知珊珊...珊珊此刻定在担心他。

忽又听一阵落锁的声响，有一人踮着脚尖溜进监牢。

来人身长七尺，身着粗布蓝衣，丹凤眼，卧蚕眉，正奔到楚天佑身旁手脚麻利地为他解下身上的锁链。

那人扶着他坐到方桌旁，带着哭腔：“大哥，我毕竟是屠龙会的人，实在没有办法救你。”

楚天佑笑容惨淡：“奈何天不遂人愿，不曾想，我司马玉龙会走到这一步。”

“大哥切莫这么说，”刘江略作环顾，泪汪汪的眸中划过几分坚定，“现在正值守卫换班，大哥，我放你走！”

“你放了我，我也没办法逃离这屠龙会，”胸口的烙伤突然钻心的痛，楚天佑抬手抚了抚，声音微弱，“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害你为我送命呢。”

“大哥，都怪我能力不够，没办法救你。”

“这怎么能怪你呢。”楚天佑摇摇头，将另一只手搭在刘江扶着他的手臂上，长长吸了一口气，“我落入叶麟的手中，定会再遭一番折磨，不如...不如你给我来个痛快。”

“不要啊，大哥！”

“将士死江山，君王死社稷，”他勉强抑制住五脏六腑传来地绞痛，嘴里渐渐泛起几抹腥甜，“本王绝不会做任何有害社稷黎民的事，也不愿再受叶麟的磋磨，”他吃力地看着刘江，“我情愿一死了之。”

“大哥...”

“把鸩毒取来吧。”

刘江面露悲痛之色，但看着楚天佑坚定的眉眼，终是迟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慢慢递向他的手边。

离他的手掌仅一线之隔时刘江突然收回了手，狠狠握了握装满鸩毒的瓷瓶：“大哥，你可是国主啊，你真的想好了吗？”

楚天佑微微摇首，唇角的笑意平添了几分从容：“绝不回头。”

他接过毒药，一饮而尽。

药入胃腹，很快掀起腥风血雨，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毒蛇，将他吞噬殆尽。

生命在流逝。

先是撕心裂肺的痛，而后眼前渐渐模糊，面前的一切幻化出迷离的光影。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有一女子向他走来，她身着一袭淡紫色对襟襦裙，头戴一对蝴蝶流苏钗，明眸善睐，笑靥如花。

原来是...珊珊！

往日里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犹如画卷在他眼前渐次铺展，还记得在那个春意盎然的午后，他正与赵羽在竹林旁的小道上正想挽留要与他们散伙的丁五味，忽听到身后几声明丽的呼喊：“楚公子，楚公子...”

他猛然转身，便见珊珊身着鹅黄色的衣裙向他奔来，在他身前停住：“白珊珊奉先母遗命，护随楚公子。”

他虽说着恐有不便，却难掩欣喜，这般清丽脱俗、眉眼里藏英气的姑娘，在百花楼内摘下面罩后的惊鸿一瞥时，便让他此生沦陷。

她曾在月下向他表明心意，他虽心悦她，可他背负太多，前方路漫漫，他只想为她留一个选择，一条后路。

这个姑娘终究选择陪在他身边，与他谈天说地，与他平复冤情，与他共历险阻。

光阴如梭，时已近三载。

忆往昔，去年此时，他正与白珊珊并肩而坐，对酒当歌，共话明月。

窗外，依旧碧空溶溶月华静。

他无力地合上双目，意识抽离，唯独难舍对她的思恋。

怕是今日过后，此后经年，她皆是月里愁人吊孤影。

“珊珊，你放心，我定会安然归来，与你共度中秋。”弥留之际，他的承诺在耳边回响。 

对不起...这一次，我食言了...珊珊，如果有下辈子，我绝不会先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