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高处的煤油灯已经灭了,藤条的焰头也小了很多。地面上相对应的位置落了一条又一条白色的灰烬。
天光一点点透进来,屋子里却更显死寂。
司藤背对秦放站着,正仰头看墙上的一幅画。
这画,先前是没有的。看四角都是藤梢入墙,应该是司藤自己挂上去的。
画上的女人,不就是司藤吗?
旗袍、鞋面缀了珍珠的高跟鞋、眼波带嗔,似笑而非笑,薄唇微挑,有情处还无情。
不对,容貌是像她,但从未在司藤脸上见过这种神情,更何况,画里的女人,盘的是嫁了人的发髻。
电光火石间,秦放脱口而出:
秦放白英!
司藤回头看他,问:
司藤你也知道白英?
秦放知道啊,太爷留下的那些东西,照片也好,日记也好,都提过这个女人。
秦放1946年冬,携妻、子游湖,友白英作陪,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秦放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秦放和我太爷认识的这个白英,跟你长的一模一样?就是她嫁给了邵琰宽做二姨太?她是你什么人?孪生姐妹吗?
司藤哈哈大笑:
司藤孪生姐妹?我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孪生姐妹。
只是一个转身,司藤便又说:
司藤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是半妖?
秦放你提过两次。
秦放一次,是在达那坠崖的谷底。
当时她尝试着想飞出崖顶却最终坠地,十分惆怅似的自语了一句:
司藤要是从前,我是不会摔下来的……我现在,果然也只是个半妖。
秦放继续说:
秦放还有一次,是在金马大酒店。
她成功说服秦放做她的帮手,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外形会产生异变时。
她伸手带翻了一杯水,食指蘸着水迹在木头桌面上写下了“半妖”两个字。
她说她血气双亏,秦放一直想当然地以为,半妖的意思,就是她妖力损毁到几乎不能被称为妖。
后来,他还上网搜索过,网上说,半妖,指的是妖怪和人类的混血,代表人物是犬夜叉,当然了,那只是个动画片罢了。
🉑为什么她现在,重提半妖这件事?
秦放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像是噼啪一个火花,亮光却经久不灭,甚至慢慢框画出一个轮廓……
司藤那还记不记得那一次在机场,我看的那部电影?
秦放记得。
在她提及之前,他刚刚也想到了。那时候,她对影片里的所谓“十重人格”刨根问底,秦放记得自己当时很不耐烦,说:
秦放你们妖也人格分裂的?
她当时怎么说来着?她说:
司藤非常少,很罕见的……会有。但是,最多也就两重人格……不是,两重妖格。
想到这,秦放的脸色渐渐变了。
司藤当时,我说的有些不尽不实。有很重要的一点,我没有告诉你。
司藤你们人,两种人格也好,二十种人格也好,肉身只能有一个。
司藤动物断了一条腿,只会变瘸,但我不一样,我脱胎藤木,断枝亦可成荫。那个时候,我分体了。
秦放的喉结滚了一下,垂在腿侧的双手不受控地轻颤,明明想说什么,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司藤接下来的话,飘飘的,那么清晰,却又那么远。
司藤我和白英,谁也不是真正的司藤。我们都只是那个叫司藤的妖怪的……一半。
“我会帮你的。”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听着十分熟悉。
秦放小白?
司藤你这么来了?
白夭夭我不放心你们,就来看看,如今看到秦放,也就安心了。
说着,夭夭的元神便现了影。
原是顾宣在离开停车场时,小白的意识就已经醒了。只不过怕他一会儿回来找不着自己,才元神出窍来到达那。
看了眼秦放身上的伤,夭夭不免有些心疼。
白夭夭你的伤……他们打你了!
秦放微微点头,随即安慰她们。
秦放没事儿了!已经上了药,好多了。
说着还朝夭夭笑了笑。
白夭夭凌楚已经安排了他下一世的命理,今生造的孽,来世定是要还的。
说着夭夭便施法治愈了秦放身上的伤。
司藤今生债,今生偿,何必牵连来世。
白夭夭不过是蹲了几年牢,那里就能把债还清了!
随后,夭夭又解释说:
白夭夭偷盗、绑架、胁迫、杀人,每一条罪行都并非此生三年牢狱可以偿还。
秦放三年牢狱?根据《刑法》规定,绑架不是十年以上吗?最少也有……
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秦放意识到,那三年应该是周万东剩下一生的全部。
时间不等人,白夭夭已元神出窍多时,须得回去。于是赶紧交代:
白夭夭既然你没事儿了,我也就安心了。达那有要妖魔作祟,有劳你们帮我留意一下。
秦放嗯。
白夭夭那我就先回去了。
司藤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睡过头了,上班该迟到了!
白夭夭这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和顾宣在一起。按照他们的话说,我应该是在老板的眼皮子底下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