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悠远如仙境的云深不知处最近可不太平。蓝老先生的旧友因外出夜猎,担心家中小女无法无天便将其托付于他。一来是蓝启仁久负盛名,桃李满天,什么歪瓜裂枣经他教导后都人模狗样。二来此次夜猎与以往不同,带上女儿颇有不便。
慕家非宗门世家,只是散修,慕爹凭一身本事才闯出名堂。家中夫人早逝,独留一女,可疏于教导。修仙之人平时外出便是一年半载,女儿托付他人,回一次家女儿便变一个样,待到孩子八岁他便将人带在身边一同夜猎,可几年过去,他没能将女儿扳回来。慕爹所求不多,只希望好友能把他的女儿稍稍掰回来一点点。
云深不知处,真是无聊得透顶。
慕野瘫在一颗大树粗壮的分枝上,头顶是枝繁叶茂,细碎的阳光好在是避开了她的眼睛。她嘴里叼着一根草,若无其事地嚼了嚼。然后脸色一变,呸呸地将草吐掉。
这什么鬼地方啊,无聊透顶不行,连草都是药味的。
话说从她来这儿,荤腥都没见着过,还是昨天自己打的鱼,解决自己的口腹之欲。这蓝家可真是仙门百家中的一朵奇葩。
她正安安静静得享受着阳光,黑紫色的劲装一点也不突兀,将她很好地隐匿在这茂密的枝叶之下。
有人正在朝她走来,待带人停住后,慕野才睁开眼向下瞥了一眼。
这人是逆着光的,此时阳光正好,一袭白衣长衫,整个人都泛着明媚的日光,连脸都模糊了,但仍然能感受到这人的雅正端方。
可不是吗,谁平时站这么直,他不累吗?慕野在心里默默吐槽着,也不说话。她倒是要看看这光团要做什么。
有人禀报在溪边发现了火堆,和鱼的尸骨,云深不知处戒律森严,弟子们自然是尊规守纪,察了一会儿,便有了眉目。
蓝湛先是向叔父禀报,该如何处罚。得到首肯后便来告知当事人。
远远看着他便皱了眉。
云深不知处不可姿态不端,可有想起当时他去禀报时,在一旁的兄长说:“慕姑娘是客,若能宽容便宽容些。”
“溪边的鱼可是你所为?”若是要给人惩戒自是要人承认。
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声音,算不上深沉也不算清脆,却莫名地听着舒服,不知道这声音说书怎么样。有想了想说书人的声音对比了一下,不行,这声音听着就想睡觉。
她已经迷迷糊糊了,依稀分辨出这人在说鱼,鱼...,“嗯”她含糊地回了一声,昨天的鱼,是真不好吃。
见人承认后,蓝湛也不多留,只交代了一下要罚的内容,然后就离开了。
夕阳西下,慕野砸吧砸吧了嘴。
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抄好的家规,所以蓝湛便只好自己去要。
可当事人似乎并不知道有这回事。
慕野一副你在唬我的表情让蓝湛冷脸,不知该说什么。
“明日已时藏书阁。”说完走了,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慕野。
“这人谁啊......”
竖日
慕野本不想去藏书阁,可又怕蓝湛上禀,她并不怕蓝启仁,只是怕蓝启仁写信告诉慕爹。
一开始慕野是被慕爹放养,她长成了她的名字,后来慕爹追悔不已,想把人掰回来,于是慕野每每犯事,都会得到一顿爱的教育。毫不夸张地说别人的修为是练出来的,而慕野是被打出来的。
未避免秋后算账,慕野还是去了。
蓝氏的藏书阁处处都透着底蕴,是窗前留住月光的梨树,是檀木书案上焚着的香。
少年一身蓝氏校服,坐于案前,俊秀端方,眉眼尽处是清冷的山水画,带有云纹抹额。一双浅色琉璃眼,墨发半泼,好似天上谪仙。
对于慕野来说,他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头人。
见慕野来了,他也只是点头示意。
慕野就坐后,迟迟没有开始,低着脑袋,不知道想些什么,看着毫无生气。
蓝湛并没有注意到,过了半晌他才注意到对面的人并没有开始,且神情不明。
“可是有事?”蓝湛以为慕野是有什么事情想说但又不方便说。
“蓝二公子...”女孩的声音有点沙哑似乎是要哭的样子。
她接着道:“对不起...我...我不识字,可能没办法抄家规...”她吸了一口气,极力压抑自己。
蓝湛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又被冷淡盖过。
“蓝二公子,你不会瞧不起我吧,以前因为我不识字,好多人都嘲笑我。”慕野再接再厉。
按理说,平常人家的孩子五岁便开始识字,更何况修炼之人。
他见过慕前辈,慕前辈放荡不羁,有侠客之风,想来其未重视孩子的启蒙也是有可能的。
“不会,你等一下。”蓝湛说得格外真诚。然后起身往藏书阁的另一方走去。
慕野趴在书案上,手异常颤抖。
娘的!憋死她了!
她忍笑忍得太辛苦了,不枉费她以前在大街上看别人英雄救美的戏码。
每每被救,小娘子总会一阵踉踉跄跄地贬低自己,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只为报恩。虽说这事与她抄书意义不大,但这语气还是可以仿一仿的。
不知道是不是遭报应了,慕野突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一阵猛咳,自己的眼角都红了,险些要滚出泪花来,好一会才停下来。
不久蓝湛便抱着一堆书回来了。
他见人眼睛红红地活像一只兔子,以为其偷偷哭过。
将书轻轻放在慕野的案上,“不用在意,这些书可以教你识字。”
他顿了一下,道:“家规可延期抄写。”
此时的蓝湛不过十四岁,根本不懂什么是人间险恶。
“谢谢,蓝二公子。”慕野感激涕零地收下了,等她“学会识字”,她早就离开云深不知处了。
这些书上是有小阵法的,每翻开一本,就会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对应着字,确实是很有效,如果她不识字的话。
看得出来蓝湛还是很用心的。
装作可怜兮兮,要在厢房里识字,不好意思打扰到别人的样子。蓝湛同意其将书借阅回厢房。
慕野推开房门,把书往桌上一放,便再也没动过了。
等过些天在还回去。
哎,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此后几天,基于对蓝湛的感谢,只要碰上蓝湛,慕野便会问好。
“蓝二公子,好。”
.....
“蓝二公子,好”
.....
“蓝二公子,好啊!”
......
从好变成好啊,说明慕野也渐渐原形毕露了。
午睡后,阳光半明半昧,推开门,慕野打算往蓝家食堂赶,过午不食,不知道还来得及吗。如果不行,她只能去溪边了,反正现在她毁尸灭迹的技术是越来越行了。
蓝家还没到听学的日子,所以她这个编外人员的日子是格外的清闲。
路上还遇到了蓝大和蓝二,慕野问了声好,就离开了。
“忘机,慕姑娘性格开朗大方,倒是与你很不同。你们年岁相仿,因多多相处。”言外之意便是多交交朋友。
不知为何蓝湛总觉得慕野跟刚开始时候越来越不一样了。
“忘机,慕姑娘这次也要随你们一同前去。”
蓝湛似乎有点疑惑,面上不显。
“慕前辈让慕姑娘坐客云深不知处就是为此。”蓝曦臣看着人远去的背影道。
夜猎?当慕野得知消息后,也没什么反应。平时她和慕爹也是四处夜猎,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可这次夜猎是跟蓝家的小辈一起。
慕爹难道要让她自己历练,也是这些年跟慕爹夜猎学了不少东西,但很少机会用到,慕爹夜猎的东西还不是她这个级别的修为就可以震住了。
三四天的功夫,蓝家就组织好了,由蓝忘机带领适龄的蓝家内外门弟子。
这一路好不热闹,而蓝湛也算是知道了慕野的劣根性。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与雅正端方的蓝氏子弟在一起,慕野俨然成了异类,好似一堆君子兰里面混入了一根狗尾巴草。
慕野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再往前走可就是荒郊野岭了,也是他们此次夜猎的地点。
夜猎场所附近人烟稀少,这些东西还是慕野在之前路过的集市买的。
林深幽幽,浓黑的夜将整个密林笼罩。除了时不时的几声鸣啼,寂静一片。
慕野将东西分发了出去。
“蓝湛。”慕野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其面前。
蓝湛并没有接过,“辟谷是修炼之一。”
说完转头。
其他人听见蓝湛这般说,有些羞愧,将吃食塞进怀里。
“我们才多大啊!”慕野不可置信,“算了,你辟你的吧!”说着狠狠地咬了口手里的糕点。
夜露深重,慕野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黑亮。
真的很不对劲,林子太安静了,现在正值夏日,应有沸腾的蝉鸣,而这片林子,别说蝉鸣了,鸟鸣都没几声。
黑色的藤蔓匍匐前进着,没有声音,睡梦中的人们,正沉浸于梦中,不知危险降临。
醒了的慕野发现自己一只脚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东西,乌漆嘛黑。
她慢慢站起来,想着用不用用火符来烧一烧。掏出符,正打算动手,就对上了一双平淡如湖面的眸子。
蓝湛也醒了?
那是眸子眼神无波,却隐隐向人透露着稍安勿躁的信息。
不知过了多久,天将明。
昨夜种种都成了恍惚,所有的一切如同幻觉。
几簇烟花在天边绽开。
这是姑苏蓝氏特有的求救信号。
“昨夜,有血藤出现。”蓝湛转头看向了慕野。
其他人也是惊呼。
“血藤!”
血藤是靠血液及怨气而成,隐匿于林中。一般遇见猎物不会立马出手,反而会先试探,然后再扎根吸血。
血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只是供怨念驱使的东西。
它只是一个试探者。